生活在别处

——关于爱和离开

是不是所有的冬天，都和离别有关，一辆北上的火车，一场雪花的开落，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一、容生，你说你喜欢看大话西游，不断的让我去看，至尊宝和紫霞、白精精的故事。可是，我是这样讨厌看一场太挤的爱情。
　　你总是告诉我，瞳子，你这样纯洁，这样美好。可是你从来也不知道我的过往。
　　你总是从课桌的前排翻过身来，顶着我的头，看我细细的看那本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
　　秋天以来，我一直在不安和惶惑过度过。舍友拉着我去参加舞会，人头挤挤的舞池里，我例常的坐在角落里。我知道，我已经是周末学校舞厅的一道风景了。开始是不断的摇头拒绝，以后就是永远的这样坐着，没有人，敢再邀请我。可是，那个晚上，你这样楞头楞脑的小伙子，请原谅，我一直这样称呼你。你伸出了手，我竟然会很自然的将手交给你。
　　我不知道，原来我还可以跳得这么好。你后来问我，为什么你会跳舞，却从来不上场。
　　今天，你走了，我告诉你。关于我所有的过往，关于我为什么讨厌紫霞和白精精，关于我为什么一直拒绝着你，如果倾诉能平息命运之神的愤怒。就让我这样写下来吧。
　　　　　　　　　　　　　　　　　
　　二、认识明枫时，我七岁，七岁时我就开始跳体育舞蹈，因为这是我母亲的一辈子梦想的寄托。那时候，孤独的我，除了舞蹈教室，就只有母亲和舞伴明枫了。明枫是舞蹈老师的孩子，那是个会和我一起幻想大不列颠的黑池比赛木地板的孩子，清瘦温暖的孩子，日日与我一起，重复一样的动作的孩子。老师说我们是天生的舞者，是天生的一对舞者。老师说，舞者是心意相通的，这世上，除了恋人，最为相知的，便是舞者。那时候明枫会偷偷的告诉我，其实黑池明星，很多是夫妻，或者是兄妹。于是我狡黠地喊他明枫哥哥。

那时候家里很辛苦，母亲没办法天天按时接送我，从城市的这头，到城市的那头，有时候在母亲没办法来接我的夜里，我就和明枫睡在一个被窝里。睡觉时，明枫总是攥着我悄悄的说，要在梦中梦见他。那时候我们都是这样，对舞蹈如此狂热的孩子，或许，我的一部分狂热，是后天的，但明枫，是天生的。我们练舞时，我的母亲和他的母亲在边上热切的看着我们旋转的身影，我知道我们就旋转在她们的梦想边缘。
　　如果，那个初冬天的午后，我不怂恿明枫做后空翻就好了，可是没有如果，明枫还是在我的哀求下，轻盈的腾空跃起，而我，却在他落地时拉了他一把。就这一把，明枫便永远的成了走路一歪一歪的孩子了，她的母亲伤心欲绝，明枫安慰着我，并没有任何怪我的意思，可是，如果一对舞者，少了一个，便是永远的残缺，十四岁的我，已经知道拒绝，知道坚守自己了。我不再去舞蹈教室，不再去看老师给我找的新舞伴，如果明枫不可以再跳舞，我一个人，就算是在黑池的木地板舞着，有什么意思呢，明枫劝我时，我只是一味着说着对不起。一直到雪花开始纷纷的落下时，明枫举家搬走了。她的母亲放弃了舞蹈工作室，进了外省一家剧团。从此杳无音讯。
　　　　　　　　　　　　　　　　　
　　三、很多年以后，我已经完全忘记舞蹈，恣意的长成烟视媚行的女子。可是我还是喜欢看别人跳舞，每经过一个城市，我都要去那个城市最精彩的舞池。在裙角飞起来时，我好像看到多年以前，那间舞蹈教室里明晃晃的灯光。看到明枫挺直的腰板。我一直这样坐在舞池的角落里，落下许多年前一样热辣的眼泪。然后习惯了拒绝许多邀舞，浅笑着说：“对不起，我不会跳舞。”
　　命运之轮，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动，是七岁时我第一眼见到明枫，还是二十四岁时明枫又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在进了这所大学以后，我知道这个城市有一家冬之梦舞蹈室，体育舞蹈教得非常好。虽然我已经拒绝舞蹈教室拒绝了十年，但我在学校的舞池里，看过很多那儿快速培训出来的学生跳的舞以后，我还是站在了那间不大的舞蹈教室里。
　　在四面的镜子里，我看到了明枫十年以后的样子。我带着迷惘的笑容，任他那骨节明晰的手指抚在我的脸上，留下一路清洁的触感。
　　那个冬日的下午，我就在很多很多的镜子中，一次又一次的为他绽放，在最初的疼痛过后，我这样欣喜，明枫，你知道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我觉得我只剩下了一半，现在我又找到了你。
　　在无尽的缠绵里，我告诉明枫，我在这个城市上学。已经很久不碰舞蹈了。
　　当音乐从地心深处响起时，我们静静的跳一首多年前未跳完的维也纳华尔兹。我知道他虽然离开了我，却从来没有放下练功，虽然他的左脚和右脚配合没有以前自如，但是舞感却赛过一流的国内选手。
　　第二天，我当掉了一上午的实验课，沿着那条马路再去明枫的舞蹈工作室，却发现，关着门，怎么叫也没有人。
　　第三天，是这样。
　　第四天，也是这样。
　　到了第六天，我守在门口，蹲到半夜时，看到明枫醉步蹒跚的回来了。
　　在舞蹈室四面的镜子里，他凶狠的覆在我身上，激烈的要我，间或号啕大哭。我的惶恐，胜过十年前。他求我一个月后再来见他。
　　再见时，主人已经不是他了。转交来的一封信里，他告诉我，这么多年，他一直坚持努力练舞，是因为母亲告诉他，我一直在努力的练舞，母亲一直为他编一个幸福生活的童话。他是这样盼望我可以带着我们共同的梦想，踏上英国的土地，在黑池大赛上，笑靥如花。可是，原来他的消失都没能换回来我的努力。
　　我知道，我像多年前一样，又恶狠狠的在他落地时，推了他一把。永远的将他推出了我的生活。
　　在那个冬天，时间就那样错位了，十年前和十年后，我都这样伤害了这个男人。或许就像紫霞在至尊宝的心里留下了一样东西一样。明枫在我心里，也永远留下了一样东西，从此以后。我在想念明枫时，会到学校的歌舞厅里坐着。看这些欢笑的青春的生命。
　　　　　　　　　　　　　　　　　
　　四、容生，不久，你在邮件里，会看到我写的这些，我从来不是纯洁美好的女子。我在应该坚持的时候，不够坚持，在应该放弃时，放弃不了，在应该接受时，不能接受。
　　我现在知道，容生，你也像白精精一样，又在至尊宝的心里留下点东西。
　　写完这些，我知道，那辆有你在的火车已经开走了。连你都走了，带着我们的文学梦走了，至尊宝的错误在于，白精精开始在他心里留下东西时，只记得紫霞，而当他放弃白精精以后，才知道白精精在心里的位置。一切都来得太迟。
　　　　　　　　　　　　　　　　　
　　五、我决定接受命运的安排，找一个温暖的男子嫁掉，不再继续读太多的书，偶尔写下些许的文字，就如同明枫走时，我偶尔的去看舞蹈教室看跳舞，只因为偶尔的想念。
　　从此，就这样一个冬天，连着一个冬天，从此，生活在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