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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跑马田
我妈说，我吃奶的时候，没有人领我，她就把我背到地里面，用一根布带把我栓在地角的草皮上，在我的头边上插一把伞，太阳就晒不到我了，她干活的时候，我就在草皮上睡大头觉，等肚子饿的时候，我才会醒起来。我妈说，那时候我最乖了，也很懂事，知道她干活辛苦，所以肚子饿了也不哭，也不主动要奶吃，我想那是我不会说话的缘故，要是我会说话，我一定会跟妈妈要奶吃。但肚子饿了我总要吃点什么东西，不然我会饿死掉的。我小小年纪小小身躯，就学会了在艰苦的环境中谋生——我妈说，有时她挖着地会突然想起我来，有时是她自己肚子饿的时候才会想起我来，她说总是看见我用小手在揪嫩草尖放在嘴里，有时布带子长了，我就能抓到泥土，在那种情况下，我的嘴里就塞满泥土！我妈说她看见了很心疼，但没有办法，农民肯定得干活啊，不干活就没吃的，那样大人和小孩就会一起饿死，所以当我还分辨不出什么是食物的时候，吃了不少的青草和泥土。现在我长大了，对于我妈说的这些事情，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也忘记了草的味道和泥土的味道，那一定不好吃，我是这么想的。我在农历的三月出生，那时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地里的小草长出来了，农民开始在地里忙活，我妈坐完月子就下地干活了，所以我就吃了草和泥土，当然也吃了奶，不然我肯定长不大。后来我生了几次病，最严重的一次，是看见死去的尚大爹蹲在我家的墙洞眼里，我把看到的景象告诉我妈，把她吓了一跳。现在我不相信那是真的，一个人怎么能够蹲在只有拳头大小的墙洞眼里呢？不过从此以后我就开始懂事了，哪怕真的看到死去的人了，也不跟我妈说，我是担心她会害怕。 跑马田有好多树，大部分是我叫不出名字的，反正能长高大又能绿郁郁的东西，那不是树就是竹子了，至于是什么树什么竹，我想那不重要，不管它是什么，我都能够爬上去，爬得高高的，找个树丫杈骑着，低头看下面焦急想上树的尚高文他们，他们上不来，没有我的本事。我在树上摇啊摇的，我把树当作汽车火车，我自己是司机，还不停的给乘客报站，说是到北京了到上海了到昆明了……一会儿他们就不理我了，他们玩过家家，当爹当妈的，很好玩。我一个人在树上实在也没多少意思，大凡一个好玩的游戏，要是没有人参与或者参与的人少了，那玩起来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所以我会下来和他们玩过家家，我总扮演他们的长辈，我说我要当爹，他们就说已经有人当爹了，我说那我当妈，他们说不可以，你有小鸡鸡不能当妈，我说我当爷爷总可以吧，他们想了一会说，那你当爷爷，爷爷去放牛！我虽然当了爷爷，却被他们支开在一边放牛，不好玩，于是我说我是爷爷，你们都得听我的，不听话都给我跪下，他们不跪，他们不理我，我看着他们玩过家家，有时侯会觉得很幸福。现在我和朋友们一起吃饭，我会很快的吃好，然后看着朋友们吃，我觉得很幸福。我想，这和小时侯的游戏有关。总之，我打小就聪明，就是做长辈的料。现在我长大了，虽然还没有讨老婆，可是我已经是长辈了，我的小侄子侄女见到我都叫叔叔，叔叔是长辈。 罗老憨不会说话，他要表达什么意思时总是嗷嗷的叫，结果大家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罗老憨虽然是大人了，可是他跛着脚，走起路来歪歪倒倒的，要是下雨了，他就经常表演摔交的场面。我总是笑话罗老憨，虽然我爹嘱咐我要叫罗老憨为大爹，但我从来都不这么叫，我只叫他罗老憨。说起来，罗老憨可是我们的伙伴，在我还没有上学的年纪，当大人们都出山干活的时候，村子里就只剩下罗老憨一个大人了，我们小伙伴总是爱逗他玩，有时抓小石子扔他，有时趁他不注意偷偷地从他身后把手伸到他的口袋里偷东西，罗老憨喜欢在口袋里装葵花和瓜子，我们总能得手。现在我想，不是我们身手敏捷，而是罗老憨真的太笨了，他不会说话，又听不到我们讲话，所以他总是被我们逗着玩。我们经常看到罗老憨在明媚的阳光下，坐在塘子边，将他的破棉大衣脱下来，仔细地翻虱子。他的破大衣里面虱子实在是太多了，只要一翻开针脚就能发现它们，罗老憨总是高兴地嗷嗷大叫，然后将虱子扔进嘴里，劈劈啪啪地咬得脆响。我们只要看到罗老憨坐在阳光下的塘子边，也会像他一样的高兴，我们围在他的周围，帮着他数虱子的数量，当然，我们总是数不清，即使我很聪明，数到十之后就不知道是多少了。那些日子，我们的衣服缝里也长着很多虱子，头发里也长着很多，有时候头发是白色的，那是虱子下的蛋，牢牢地粘在头发上，用一个形象的比喻的话，那些虱子蛋就像一串串珍珠。所不同的是，我们抓到虱子后总是用指甲把它掐死，而不是用牙齿去咬。等我不长虱子的时候，我就算是长大了。 我还小的时候，最喜欢和尚高兵他们一起去偷东西了，我们主要是偷别人家园子里的桃子和李子，在没有什么吃的时候，那些水果味道还不错。我们都不偷自己家的，专偷别人家的。后来我们就去抢王保英家的桃子，她家门口的那棵桃子树总是能结很甜的桃子。我之所以说是去抢，主要是王保英总是坐在桃子树下，好好地守着。王保英虽然也有两条腿，可是她不会走路，确切地说，她从来就没有站起来走过路，她的两条腿细得很，还没有我们小孩子的手粗。不过王保英有一个很大的屁股，她总是坐在地上，她要去什么地方时，总是先用两只手撑在地面上，然后挪动她的屁股，这样一来，她的速度就很慢，就追不上我们，当我们爬到她家门口的桃子树上摘果子时，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有时她会骂我们的祖宗三代，但我们都不在乎，那些桃子实在是太好吃了。其实，我们还是很害怕王保英的，当她说要把我们抢她的桃子的事告诉我们的家长时，我们就会跳下桃子树，然后没命地跑，跑到很远的地方躲起来。不过王保英不是一个告嘴婆，至少她就没把我抢她的桃子的事告诉过我爹。现在，王保英五十多岁了，还没有嫁人，她还一直坐在那棵桃子树下，年复一年的。我所不知道的是，像她这样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想要性生活。 说起来，到我上学上到初中的时候，我才知道学校里还有一级低级班，是幼儿园，幼儿园里面太好玩了，有滑梯有玩具，我从来没有见过。上幼儿园的年纪，我学会了满山遍野的跑，主要是找鸟窝，找到以后欣喜若狂，把那些还没长毛的小鸟拿回家养，心想养大了就可以吃了，可惜我没有养大几只，也没有吃成，那都是我妈不让吃，说吃了小鸟等上学后写字像鸟抓的。我没有吃小鸟可能是对的，因为我现在写的字好看极了，要不是我没有意志，成书法家也不是没有可能。有时候我们小朋友会玩捉迷藏，通常都是我躲起来让别人来找我，我躲起来后，他们开始找我，找了半天找不着，他们就不管我了，害得我大声的叫喊，他们还是找不着，真他娘的，都怪我从小就聪明，连躲起来都躲得那么高级！我现在想，拉丹躲起来后，美国大兵就找不到他了，只听得到他的声音，看不见他在哪里，拉丹这家伙一定有和我一样高级的本事，要是美国人求我，也许我心情好的时候会给他们的总统讲讲我小时侯躲猫猫的故事，要是他们的总统足够聪明，一定能够从我的故事里得到些启发……该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在跑马田玩得很快乐。 后来我毕竟还是长大了，在跑马田长大的。 现在我想家了，想家就是想跑马田。 2005-10-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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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了自田！问好！
读了一点，就笑了，就是那样风趣实在的文字！ 自田先喝杯茶，俺再细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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