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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马上就要给你讲这个案子。 如果你在这座城市时生活了很久,至少生活的和我一样久,你一定听说过这个著名的案子。这件案子就发生在我的身边,真的。你知道我会给讲这个案子,但如果你也和他们一样看我,你最好也像他们一样逃离我。他们说,我疯了。 秋末的时候波突出经常出入舞厅。又高又帅的波在穿过舞厅里拥挤的人流和在遭遇女孩故意迎上来的肢体和男孩恶意的冲撞时表情麻木无动于衷。波一直在寻找,他可以不管不顾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知道波的母亲疯了,自从她被波的父亲拖回家里,她就再也出没有出过这个门,一直到一九八六年的十二月六日她终于走出家门并且再也没有回来。波的母亲在门的里面终日不停地尖声嚎哭并且终日不停地大声叫嚣诅咒。除了上班,波的父亲把自己和他老婆的哭骂声一起关在门里,波的父亲被这些声音压迫着日逐萎缩,他更加瘦小干瘪,他的五官和四肢都在向中间靠拢他幽灵般游荡在房间里的个个角落,从前青洌洌的干草的气息已被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所代替并继续充溢在他的周围。波逃开这个家,去舞厅找一个人。他在找小乔。小乔像放弃一双破旧的鞋子一样放弃了波。小乔开始出入舞厅的时候,波也开始出入舞厅。虽然城市那么小,舞厅也很少,但是波不知为什么从来也没有找到过小乔。有时候波好像看到了小乔的影子,可当他分开人群,直直地走过去的时候,小乔的影子就突然幻化成一缕青烟,以奇怪的姿态扭曲着袅袅升腾,并且很快消失不见。波在寻找小乔,我在舞厅看着波寻找小乔,那时候我正在和男孩约会,那男孩不是波也不是方卓明。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九八六年的秋天不管我在哪里和什么人约会青松总是能够找到我并且把我送回家里去。那一次青松拉着我离开舞厅的时候我扭过头去看着波,波站在那里呆呆的波的身体和面容像一个影子一样的单薄和平板。我知道他需要小乔。 波在垂头丧气回到家里的一个个深夜,波的母亲的嚎哭又伴着波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我在白天看到波青黑的眼眶和贫血的嘴唇,晚上的时候听着波的母亲的嚎哭想像着波双眼瞪着天花板的样子。 那个夜晚很,房顶掉下的灰法在我眼前飘浮。我瞪着漆黑的房顶。在波没有睡眠的夜晚,我也几乎一样没有睡眠。我想我得决定了。 我想我得决定了。这个夜晚黑的像一场噩梦,我突然发现四周静悄悄的。波的母亲突然不再哭嚎,她呆呆的看看院子里那棵半死不活的大树,眼睛涩得像一口干枯了的深井。 波在那间私人舞厅里找到了小乔。我想波也根本不会了解就算我和小乔完全决裂,我还是最了解小乔的那一个人,我永远能猜得准小乔的手心里握着几根火柴。不管怎样,小乔不会拒绝送到她面前的任何享受。 波找到小乔的时候小乔正在和一个男人跳舞。舞池里只有廖廖的几个人。那个男人的年纪不小了,把小乔抱得也很紧。我在门口偷偷地看了波一眼,波的脸色青的发黑。我咬住下唇悄悄走开。我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对于波而言都是好事。 我默默地往家里走。我走的很慢,我看见月亮显出一片苍白冰凉的颜色。 我看见月亮显出一片苍白冰凉的颜色。那种颜色就和若干年前那个初春的中午,波的母亲穿一件陈旧而干净的夹袄轻轻推开那道破烂的铁皮门站在波父亲面前的时候,波父亲脸上所显现的颜色一模一样。我突然间全身发抖。我记得这种颜色,虽然日子过去了很久,但我记得这种颜色。这种冰凉苍白的颜色让我永生难忘,是这种颜色让我第一感知到了死亡。是的,就是死亡。 我全身发抖。我听到月亮的边际发出隐约的声音,那声音让我全身颤抖血脉沸腾。 一种莫名的东西感召着我。我匆匆向家里走去。 月亮撒下的光辉看起来像雪一样的清白,也像雪一样的清冷。我在月亮地里走着。离家越近,我的五脏六腹就越颤抖和冰冷可是我的腿却越来越安详和稳定。我等待着宿命的招唤。 然后,我听到一种声音。 如果你没有听到过那种声音,你一定不会了解。那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它虽然是人的声音但绝不该是从人的声带里发出来。它尖利而又沙哑地响声在撕扯着夜晚。它像一只钝锯一样来来回回吱吱钮钮的锯着我的心和脑袋,我的手脚不由自主的抽搐,我使劲咬紧牙齿。这种声音让我的心发痒,我的头发痒,我的牙发痒,甚至我的皮肤,身上的汗毛都在发痒并且一直痒到骨髓里去。 然后我发现我已经站在波家的院子里,一道斜而漫长的黑影盖在我身上。我悚然呆立。一九七八年初夏那个中午的那道影子穿过时空的干扰,静静地站立在那里,站立在我的身边。 那一天波的父亲的形象突然一下子回到我的脑海里。这时我发现四周一片静寂,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我砰地一声推开波父亲卧室的门。这是我第一次进入波父母的房间。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盏淡紫色的台灯,那是一盏以一条飞跃的鲤鱼造型的塑料制品作灯炳的台灯,台灯的灯座上只有一只15瓦的灯泡,在那只灯泡上涂了一层淡紫色的颜料——这就是紫色灯光的秘密。这盏灯所发出的紫色光线曾经在一九八O年像火源吸引飞蛾一样的吸引着我和小乔,我们曾经为紫色的灯光而整夜难眠,然而这就是紫灯的秘密,居然这样简单而这样让人失望。这盏曾那样的吸引我的灯现在就在波父亲的脚下,左脚下,波父亲的左脚冲着我,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抽搐着,他的腿却以一种难以弯曲的姿态伸向另一方。波的父亲的左眼正哀伤地看着我,他的右眼不见了,右边脸上覆盖着一大片模糊的血肉。他的身体向下俯在床上,他的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从脖子上伸出来面向天花板并且以左眼衷伤的看着我。一大片黑乎乎的颜色正从他的脖子和脑袋之间流出来,宁静而迅速的洇开。这时,一只湿漉漉的手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脚脖子。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浴血的鬼魂在我的面前升起。“他杀了我的孩子我杀了他你知道么你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女鬼牢牢地抓住我的脚,她的脸却在我的面前,我身后站着的黑影静静的偎过来,像一个多情的情人一样围住了我,一股青草一般清凉的气息溢在我的身边。无数鲜红的血花开在我眼前,开在房间的每个角落。我心中升起死亡的颜色,那是一种苍白冰冷的颜色。 波一把把我的从淌着血的手里夺了回来。我回头看看波,他的脸色和月亮一样破碎脸上有一块青肿。这时波和我已经站在院子里,整个街道灯火通明。我抬头看看天,天上的月亮碎成无数的冰片,正冷冰冰恶狠狠地冲着我砸下来。 我瞪着眼晕了过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