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文轩

最近一次看见哥哥，是哥哥刚从云南回来。哥哥常年在外跑业务饱受奔波之苦的那张脸明显得瘦削了、憔悴了，心竟有些不忍。当年那位无数个女生追逐的小男生，那个长相颇似刘德华之俊朗气质的大男人怎也熬不住了岁月的凄怆，几年间就失去了青春的风华。

这之前回老家，每看一回父亲就觉得父亲老了，皱纹密布丛生，鬓角斑白，腰背佝偻，走路虽还是虎虎生风，读书看报虽也日益坚持，但也抵挡不住近八十高龄老人所要面临的老态。哥哥曾沿袭了老人的倔脾气，沿袭了老人的硬朗，但也没有沿袭老人的博学。童年和青年时，记忆里的哥哥文化课成绩一直不大理想，倒是体、音、美有长足的潜质。画什么像什么，唱什么懂什么，特别是做个弹弓、火药枪、玩陀螺这类玩意儿，一弄一个准儿，记忆最深的一次是，哥哥背着父母做支火药枪，因邻居家小朋友上前争抢而发生走火，使枪拖里六粒沙子嘣进了邻家小朋友的下巴上，做手术虽拿了出来，但人家也落下几个疤痕，为此害得哥哥在学校大会主席台上做了“深刻检查”。

父亲和大大老哥俩一辈子生了四个娃，唯一就生下哥哥这一个接户口本的，所以哥哥在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幼年时，哥哥是学校里出名的淘气包。那个年代的乡下时兴文艺汇演，一些镇上县上的文艺团体常来乡下慰问演出，哥哥常是旷课去看节目，赶上露天电影什么的，他准保自己带着小板凳去大队部看电影。记得哥哥曾为一天深夜和小伙伴去滑冰没有及时回家挨了大大的棒揍，揍完后被大大拎着皮鞭子赶了回来，那似乎是哥哥第一次挨打，也让哥哥知道了一个道理：老人虽然娇惯着他，但并不代表溺爱他。等上了中学，帅气潇洒的哥哥身后就经常多了几个漂亮女孩子的追逐了，哥哥开始了早恋。早恋给哥哥倒是没带来多少伤害，但对大妈和母亲来说，却是操透了心。她们说什么都不允许哥哥娶个乡下的女孩子。在母亲和大妈的眼里，哥哥该是城市里捧得“铁饭碗”的人，这乡下的女孩子再漂亮也会影响到哥哥的前程，因为那个时代关于吃商品粮和不吃商品粮有很多说道，这涉及到户口迁移问题，做老人的不想增加任何麻烦。

哥哥念高一时，因为在辽宁省全民运动会上取得5000米长跑竞赛第一名，而被市体校录取，但好景不长，刚近五十五岁的父亲因病离休，提早把哥哥推上了接班的行列，作为哥哥当时训练的艰苦终敌不过接班捧“铁饭碗”来的实惠，他没作任何考虑就接班进了父亲所在的单位，但这次失误的选择，却造就了哥哥后悔不迭的一生。因为二十几年后，父亲的老单位生产效益日益滑坡，也导致哥哥下岗自谋职业，可当初体校那批及不上哥哥的运动员们却有了幸运的安排，这阴差阳错的选择让哥哥自叹的同时，也感慨这人生青春时期若多点奋斗精神、多付点辛苦、多流点汗水，是不是就会有后来幸福的生活呢。

哥哥进城接班之后，单位里那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开始频繁地向哥哥挑衅示威，以示哥哥要想在这个厂子里混下去，必须拜在他们的门下，哥哥也不示弱，某日约了几个挑衅的家伙来到单位门口，当时门口有一块巨形的大石头（当然这个巨形

可以自己理解，指一般人搬不动的重量），哥哥两只手用力抓起石头，举在空中，接着朝地面砸下去，顿时砸出一个坑，把那帮看眼儿的家伙们惊得目瞪口呆，他们委实没想到一个乡下的男孩子，刚进城接班就有这股“豪气”，他们二话没说，登时拜在哥哥的门下，意指以后跟着哥哥混了。这下倒好，一个刚近二十岁的小伙子成了这个厂子里一帮小青年的偶像。帅气又有力气的哥哥其实曾练过武术，得过市业余武术散打第二名，由此也使一位女生在哥哥进城接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联系上了哥哥，年轻单纯的哥哥哪里经得住城市姑娘的大胆示爱，不久即踱入爱河。

他们的婚事并没得到家人的支持，大妈认为这位未来的儿媳妇长的不好看。这长得不好看当然是和哥哥比较。可爱儿心切的老人见自己的儿子狠不下心和姑娘分手，没辙了，只好为他们办了婚事。由于哥哥在家是唯一的男孩儿，而嫂子又是姊妹中最小的，他们性格的刚烈和娇宠致使他们在婚后几年的时光里，针尖对麦芒，老虎撞狮子，缺乏理解、缺少谦让，时打时闹，几乎每周都要折腾几下。最后终因感情不合而离婚。当年追求哥哥的嫂子在不长的时间就另嫁他人。

第一次婚姻的失败对哥哥的打击很大，这之后几年的时间哥哥都未曾再娶。但哥哥一直期待着命中的那个女子，也许哥哥命里该有这份福分，在他年近三十五岁的那年，认识了现在的嫂嫂。小嫂当年才24岁，一个未婚的黄花姑娘。个头长相都不差的这位小嫂自认识哥哥第一面，便一见钟情。他父母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竟扣下她的户口本、身份证以示抗议，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曾离过婚的男人。可爱情胜过一切的小嫂在没有户口没有身份证的情形下偷着跑了出来，和哥哥过起了家家。这期间找认识的朋友办了结婚证，他们的婚姻终被法律保护了。小嫂怀孕四个月时，在和哥哥合开的饭店里撞见了自己的父亲，老人见女儿已怀孕，看他们夫妻正经做生意，相处得不错，通情达理的老人总算默认了这门婚事。母亲这才明媒正娶地为他们补办了一场热闹的婚礼，由此哥哥和嫂子也过上了和谐完满的生活。

我曾一直感叹哥哥没有钱没有像样的事业，却能娶得一个贤惠持家的姑娘，这该是他命里的福分吧。目前育有一子的哥哥已人近中年，事业处于低潮期，可家庭依旧温馨如故，我在想，其实作为一个和谐的家庭，不管经济宽裕不宽裕，只要彼此恩爱，彼此尊重，那何尝又不是幸福的生活呢。

哥哥常常会感慨自己这一生走过的路途，总结自己两次婚姻的珍惜与感悟，但不管怎样，我想哥哥该是知足的。因为他有一位善待自己的妻子，有一位亲近自己的儿子，有健康的父母双亲，有疼他爱他的姐妹，细想想，我们对生活的要求还会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