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幻觉

吃橙子时，突然想起一个女朋友媚。她吃橙子，从来不像常人一样，切开成四瓣，而喜欢费尽力气，剥开皮来，再完完整整的一瓣瓣的分开来，慢慢放到嘴里，她对我说，喜欢的原因，是因为感觉上这样辛苦剥出来的，更好吃，像爱情一样，要辛苦的付出，然后完整的享受，像享受每一场日落和日出一样，而切开来的，来得太过容易，汁液四溢，很快就吃完了。

几年前，二个寂寞的女生，一起生活在某个空白的季节，我那阵子身边一个男人也没有，最初和她不过是点头之交。她是那类烟视媚行的女子，而我过于矜持，所以没想过生命里会有一阵和她重叠。而真正算认识，不过是在一个夜班时，我经过她的科室，看见她在安静的看《圣经》，我站在她的后面，看到她美好皎洁的耳后的那段肌肤。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我念了出来，于是成了好朋友。

女性的友谊很奇怪，在特别寂寞的时候，居然和她有相濡以沫的感觉，但或者只因了我的空白，她的无奈，我知道她一直喜欢科室里的一个医生，至。原本是一场美好的爱情，不知道为什么来了第三者，她败下阵来，可她一直不甘心，一直执着的坚持着。相信这是她的爱情橙子的皮，她仔细的剥着。

她常会写些诗放在至的白大褂里，左上方的口袋，我伸进二个指头，夹出那张纸条，有时候会帮忙撕掉，对于一场已经被放弃的爱情，我不想她太狼狈。对于一个不能企及的男人，我不愿意她的灵魂飘离躯体太远。

她努力的讨好他，可是总不得效，我劝她，爱情不是橙子，是幻觉。但她勇往直前。常一起喝酒，她会向我提起她和至过往的所有细节，那个男人的嘴脸在她的絮絮叨叨里，呈现的无比清晰。都是以在她酒醉后对至的表白夹着号啕大哭中为结束，所以有时候逃避她，因为自己在边上的无能为力。深陷于无望的爱情中的女人，我心里总感觉可耻。

这种天生为爱情而生存的女人，为某个男人活着的女人，我看不清她的方向。

我相信她所有的往事都为我透明着，以我为支柱，所以也格外包容，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所有的女人其实在本质上都是相同的么，总要如她般的疯狂一次，所以在醉后，看着她哭着睡去的脸，心里涌起无力的感觉，像夏天里最猛的那场雷雨下来之前的天空，她困在里面，谁也无法带离她。这个在为作着茧的小动物，以为细细的剥去爱情这颗橙子的皮以后，会有整瓣整瓣的甜蜜。

那时候，一起养一只狗，原先是那个男人和她一起养的，狗长得非常可爱，叫叮叮，只喜欢吃牛肉干，很麻烦的动物，每天下班要去很远的牛肉店去买卤好的牛肉,再撕开来一丝丝的味它,但我逗它时,摸着它的下巴,它总是乖乖的伏在我的脚上。

他们时常吵架，然后叮叮就只能跟着我，在值班时，它也来，对着要住院的病人吠个不停，我只能将它关在杂物间里，听它先极凶，后来渐渐弱下来的叫声，狠着心不去看它，饿了一夜，第二天出来时，居然还乖乖的任我抱着，并不记仇。

它和她真像，也像极了她的爱情。

我一直告诉叮叮，不许到至的房间里，可是它还是要去，三天二头的，被另外一个女人痛斥。我去接它回来时，像骂她一样骂它，它依然摇着短短的尾巴。

那时候，至和那个女人不顺时，就会找媚，媚总是不顾我的劝阻，决然而去，然后受伤而回。

记不清多久，她终于随性找了个男人，秦，我知道只是替代品，心中怜悯这个男人，和他关系处得很好，不像至，总是不同戴天。私下里也希望他能是媚的救赎。他出差时，我们常常骑了秦的本田的踏板车，抱着叮叮，从城市中心呼啸而过，晚上住在他的房子里。第二天清早再回医院，我知道消息很快会传到至的耳中，我们这样，究竟只为了看另一个男人的反应。

但终究没有任何反应。她和秦很快的同居了，然后很快的又分手了。秦居然去找至，二个男人大打出手，而后，她在宿舍里用锋利的手术刀片对着自己的手腕割了下去，割下去时，我不知道她心里想着秦，还是想着至。在大半床棉被染上血时，我回到了宿舍。从宿舍到急救室，毕竟只有二分钟，至抱着她一路冲过去，我在路上恶狠狠的问至，是不是甘愿了。

RH阴性的血型，这么少。当至的血一滴滴的滴进媚的血管里时，媚醒了过来。不知道那间死过无数个生命的房间里，至对她说了什么。

而后的一段时间，她沉寂着一言不发，我和叮叮像二个幽灵一样，在她身边飘荡，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什么，叮叮也学会了吃生菜，因为没人有精力给它买牛肉了。我从饭盒里留下白饭来喂它。

然后她在火车上邂逅的男人林，我想起始于逃避。
但爱还是燃烧了，大城市的新鲜和这个有故事的男人的强势，终于没让这段感情重蹈复辄。

她离开了这个城市，跟着林。

在上网碰到她时，我正准备吃橙子，一起视频，看到她平静的脸，是个幸福的妇人，找到了她温暖清洁的男人。

谈及过往，她迷茫地问我，是不是曾经真的为那个男人如此沉迷过。我肯定的回答，然后二个人一起笑，视频里的她笑出泪来。

关了视频，继续吃自己的橙子，其实切开来吃，味道一样，并且方便。关于剥出来的橙子更好吃的理论，其实只是幻觉，就像爱情。

一个女人的一生，我就这样在傍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