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文馨的小黑，从他们一进院门就一直摇着尾巴跟在她身后，只要一看见她和卫一剑说话就喵喵喵地表示反对。大家坐到饭桌边了，它爬到文馨膝上，呆呆地鼓了眼睛望着，看她伸了筷子夹菜，看她吞咽食物，但只要她和卫一剑说两句，它就喵喵喵地发出一阵噪音来。

文馨不得不停下来安抚它，温柔地梳理着它的毛发，然后唤着：小黑乖乖，吃点菜菜。得了一小片白菜吃到嘴里之后，小黑才满意地跳了下来，楼上楼下巡逻去了。

听见厨房里的刘妈咳嗽，文馨问是不是感冒了，刘妈说：可能是不习惯出租车上的空调，闷闷的。没什么关系，睡一觉就好了。

文馨起身去厨房，看见她挽起袖子开着冷水洗碗，就嚷开了：刘妈，又不是没有热水嘛，跟你说了很多回了，洗热水洗热水。你节约几个钱，人吃亏啊！

刘妈不好意思地扭开了热水，望着文馨说：这段时间回乡下洗冷水搞惯了，就忘了还有热水喽。

刘妈洗了脸洗了脚，吃了文馨递给她的几颗感冒药，便进屋子睡了。

文馨进卧室关上门，回头见卫一剑正在网上看新闻，就抱着他的脖子，挨着他的脸庞柔声问道：有什么好玩的？

卫一剑嗅到一股清幽的荷香，便开玩笑说：古人写到女子的呼吸，说什么吹气如兰，我看这个词语不适合你呢。

文馨顽皮地追问：你是说我不香吗？

卫一剑说：对你，应该说吹气如。。。。。。

不等他说完，文馨的嘴就把那没有说出来的词语堵了回去。长吻之后，卫一剑一边咳嗽，一边笑着说：你这是让我出口转内销啊！

文馨给他捶着背，过了一会儿他才停了咳嗽。

文馨坐到他怀里，勾了他的脖子，说：还不去洗澡，明天你就上班了。

从行李包里翻出内衣，卫一剑洗澡去。放了一缸热气腾腾的水，倒入沐浴露，不等泡到水中去，他就迷失在幽远的荷香里了。顺手抓过浴液瞧，那陶瓷瓶子上竟然有行书的柳咏《望海潮》哩，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多么让人神往的情景呀，难怪那位金主完颜亮要投鞭渡江呢。

文馨挑选好了自己要换的衣服，就坐到电脑前点开《花好月圆》的古筝曲，一边静静地欣赏，一边等卫一剑出来。但曲子翻来覆去播了好几遍了，也不见他出来，就大声问：一剑，还没好吗？

一剑泡在水里，眯着眼正想像着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听得询问，答道：快了，快了，马上就好。

文馨忽然想起过年前给他买了一套睡衣嘛，不知道宽窄长短是否合身，就找了出来推门送去。这时的一剑站在淋浴蓬头下冲洗着，溅起一地的水花。他回头见水雾朦胧中的文馨的脸，就仿佛望见了一朵遥遥的荷花似的。

而此刻的文馨瞧见面前赤裸着的一剑，壮硕的身体，呆住了，手里拿着的睡衣掉在水淋淋的地面。卫一剑手里的蓬头一摆，白朦朦的水雾喷在文馨身上，眼见她的睡衣湿透了，湿漉漉地贴出她诱人的婀娜曲线来。

听得蓬头落地一声响，文馨便被拥住了。

卫一剑说：你看你，衣服湿成这样了，来，我帮你脱掉。

文馨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浑身燥热难挡，嗯嗯嗯哼着，任由卫一剑的一双手胡作非为了。卫一剑嘴里嘟哝着什么，文馨听不见了，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身子的每一个地方都被他抚摸着，仿佛他有千万只手似的。有些地方痒痒的酥酥的，有些地方疼疼的痛痛的，有些地方热热的烫烫的。。。。。。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理智随灵魂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想伸了手做个再见的招摇都没有足够的力气。——她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交给他，交给他，把生命交给这个需要她的男人。

当他们从浴室出来，钻进温暖的被窝，听见小黑的叫声了，好像就在门口边。卫一剑说：哼，它是在叫春还是在吃醋啊！文馨紧紧地倚在他怀里，咯咯笑道：哟，你以为它吃你的醋啊？它是只母猫嘛。

卫一剑死活不相信，于是打赌，谁输了谁就帮对方搓一个月的背。说着，争着，文馨那双燥热的手就真的搓着他浑圆的背，然后顺着脊梁搓下去，不知怎么竟搓到另一面去了。

还要哇？

嗯，刚才是你要嘛。。。。。。要，要死在你怀里才好啊。

说好抽签的嘛，不准死在我怀里哈。

嗯呐，要，要，要！

还你还你，前世欠你的，来世欠你的，统统还你，还你！

。。。。。。

六十六

这春节一过，似乎真的就有了春天的气象了。卫一剑骑着幸福摩托跑在盘山路上，看见路边不知名的花蕾已经从枯草丛中愤然昂起了头，林子里飞出的小鸟迎着朝霞，分外兴奋地追逐着。忘了戴头盔的他感觉到拂面的晨风，隐隐地捎带着丝丝暖意，这让他想起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句子来。

万道霞光穿透远山的云雾，把它耀眼的光芒撒向脚下这个拥挤而喧闹的城市。

幸福摩托进了三环，看见密密麻麻的车辆停在前头了，卫一剑暗暗叫苦：这开年第一天上班啦，迟到了那可是要扣票子的哟。

他慢慢滑动着摩托，穿行在那些车子与车子之间，司机们伸出头来聊天，一不小心就会碰着他们的头或者手腕。虽是极为注意，但他还是碰掉了别人叼在嘴上的一支烟，惹来一阵叫骂。他回头说声对不起，可那司机不依不饶，恨恨地骂道：奔丧啊！

终于赶到一个路口了，他看见前面有五六个警察挥着手势，指挥车辆走走停停，而旁边的钢厂门口却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几十个手持盾牌的防暴警察维持着一浪未平又掀一浪的局势。卫一剑凭职业本能判断，这肯定是一桩重大新闻，便拨通了主编的电话，说明情况告了假。

他调转车头向钢厂门口靠近。大约三十米远，停住了。这时，他听见被防暴警察团团围住的人群中有人高喊着：我们要工作，我们要吃饭！不一会儿，人群中又有人举起标牌，上面写着：保护我们钢厂，宏大公司滚蛋！

卫一剑异常兴奋了。他暗自提醒自己要沉着冷静，不要像去年的一次采访，一兴奋就摔倒在地，把相机也摔坏了。调好焦距，首先拍下了那一副白纸黑字的标牌，然后退后几步来了一个全景。正准备拍一张某个工人的脸部特写的时候，从他后面竟然窜出一个举起相机咔嚓咔嚓拍照的人，再一看，是另一家报社的同行哩。

也就三五分钟的时间，有的举起相机，有的端着DV，有的扛着摄像机，十来个记者模样的人在防暴警察外面形成了闪烁的一圈儿。当工人们高声鼓励着记者的时候，绷了脸额头冒着汗，显得十分紧张的警察们才觉察到身后的情况。

一位警官模样的不停地拨电话，给局里反映，说交通已经缓慢疏通，但情况紧张，叫再派一百名警力来。

问一位同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同行说：怎么回事？还不是宏大公司嘛，它以五百万的价格收买了钢厂价值三千万的资产，等于是一口吃掉了钢厂！而原厂职工呢，统统下岗，说是再行择优录取，但事实上只是象征性地录用了几个，绝大部分工人便失业了！这些失业工人一早就压断了公路，后来警察才来规劝，规劝不听，就强行疏通了。你想，这个路口是东南西北必经的一个枢纽。。。。。。

同行话没说完，就有警察举着喇叭对记者们喊道：请各位记者同志注意啦，请各位记者同志注意啦！刚才我们请示了上级机关，接上级指示，为了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为了加快本市改革开放的进程，为了维护本市交通的畅通，暂时谢绝采访。因为工作需要，确需采访的，请去市公安局新闻处申请登记，我们将作出恰当合理的安排。

被围住的工人们高声喧哗着，试图干扰打断警察的话，但到底被强有力的喇叭声掩盖住了。

卫一剑正想着怎么样靠近那些工人的时候，电话响了。一看，主编打来的。

主编说：一剑，快回来！

一剑回道：主编，这么重要的新闻事件，我怎么可以熟视无睹啊！

主编提高了声调，大声命令着：回来！一剑，你不只是你自己，你是我们报社的一名记者！回来！

一剑无可奈何地应道：好，我回来，就回来。

没一会儿，十来个记者就灰溜溜地离开了现场。卫一剑跨上幸福摩托，从反光镜里看着那些挥舞着的手，那些呐喊着的嘴，那些亢奋而又无奈的眼神，他忘了如何发动车子了。他趴在幸福摩托上，像一个泄气的皮球，浑身散了架一般，没有精神。

电话又响起了。

他按开便吼道：马上回来！

对方惊奇地问：刚刚上班嘛，怎么就要回来？

这时，他听出是文馨打来的，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亲爱的，我还以为是该死的主编哩。

听到文馨哈哈哈笑着，卫一剑陪着苦笑了两声，好像才活过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