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文馨登陆QQ，看见邮箱里有一封信件，点开，是卫一剑发来的动画，一个网络歌手唱着《回眸无悔》，音色有些张国荣的味道。她想，要是用粤语唱出来，肯定更地道。她一直喜欢粤语歌曲，总认为虽然用粤语说话显得邋遢，不干净，但一当和着旋律演唱，那些灰头土面的方言仿佛一下子通了神，煜煜生辉了。

她欣赏第二遍的时候，才发现卫一剑的留言，是一首小诗哩。

题目是《赠文馨》。

月色敷上底粉

朝霞染红了脸

就这样  你亭亭于

那浩淼迷幻的忘川

无法抵达的

是不是永远

你回眸一笑的瞬间

你唇边馨香的呢喃

这是他写的吗？一双习惯了敲打新闻报道的手怎么会敲出这样美丽柔情的诗篇？平常看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甚至比自己还玩世不恭似的，莫非他那让人既爱又恨的冷酷外表下还深藏着一腔炽热的澎湃情感？

看看落款的时间，是今天凌晨了。他昨天到底怎么了，信息不回，电话也不接，让文馨一晚上都没睡好，总是担心着。嗯，既然还活着，文馨就拨通他的电话，打算好好修理他一番。

唉，卫一剑，你是不是刚刚从印地安部落回来呀！

怎么啦，我喜欢印地安部落啊，你觉得有哪点不好吗？

好，什么都好！就是手机信号不好！

呵呵，还有什么不好？

还有啊，那就是带手机的人耳朵也不好！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带手机的人良心不好！

卫一剑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了，就说起了昨天下午讨要工资的事儿，顺便说明了没有听见的原因。最后，讲到几个民工抬着幸福摩托上山的滑稽场面，听得文馨也笑起来了。

文馨说：这样子才对嘛。

卫一剑问道：对什么呀？

文馨笑道：平时都是摩托载着你东奔西跑，为你吃了不少的苦头，这回它也享受一下国民待遇，那才叫幸福摩托嘛。

卫一剑被文馨的巧言善辩折服了，他纳闷的是，一个身世如此坎坷经历如此不堪的女子，为什么那一份美丽的灵性仿佛从来都没有受到伤害似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看见我发在QQ邮箱的东东了吗？

嗯，看见啦。是你写的吗？不是借花献佛吧？

不是我写的。

是谁？

卫一剑嘛，嘿嘿！

讨厌！不理你了。

文馨关了手机，回到网上，就看见一个头像跳跃着，空谷幽兰？谁呢？查看资料，媛媛嘛。呵呵，小家伙一放假就泡网吧呀！

点开，看见她的问好了，还是用的艺术字哩，她从哪儿弄的呀。盛世一熊教过她去哪儿下载，但文馨没什么兴趣，觉得弄得那么花里胡哨，虚拟得越发的不真实。

放假了，媛媛？

打下这一句，不等发送，文馨想起媛媛来接刘妈的时候就已经放了假的，删去，再打。

媛媛，外婆身体还好吧？

好。就是想你，每天都要说起你哩。

哦哦，代我问候她，就说春节如果有时间，我会来看她，顺便接她下来。

真的呀？

真的。

我要下了，不然，我妈要来捉我了。阿姨，再见！

关了QQ，文馨又点开盛世一熊的网站，开始看他的烂小说《我和我的第七个女人》了。昨天看到他和第二个女人在人流如织的火车站碰了一下肩头，然后四目相对，好像是一见钟情的架势。

她不喜欢盛世一熊的语言，罗里罗嗦的。叙述得好好的，冷不丁就来两句软绵绵的煽情，或者弄几句貌似哲理的玩意儿装点门面，哄骗那些中学生还勉强可以。但他的有些情节想像得还不错，虽是颓废了一点，到底散发出一丝浪漫。

写到性，盛世一熊花样便多了。文馨读到他和第二个女人在旅馆做爱，先写他等在床上，女人进了浴室，他听着哗啦哗啦的水声，性急等不得了，便冲进浴室去，一会儿前面一会儿后面，写得太露骨了。这让文馨想起自己和他的做爱来了，其实他在床上蛮温柔的嘛，怎么一写起小说来就好像明天就要到更年期了似的，怎么这样子啊？

她发现，他每写一段性爱之后，就一定来一大段的狗屁议论，就像他那些专栏文章里面的议论。这还好，跳过去就是。令她恶心的是他有时候是一边写性爱一边发议论，这最让她不能忍受，所以她就干脆进入下一章。文馨想：要做就做嘛，做了就做了嘛，找那么多借口，发那么多议论干什么呀！虚伪！无耻！

文馨气愤地关了电脑，来到院子里，心想：自己怎么和这样一个人竟然联系了这么久啊？听到后山呼啸着的寒风，望了望天空灰黑色的一遍阴霾，文馨感觉晚上要下雨，很可能下雪的。要是下雪就好了，明天就可以喊一剑过来爬山了，想到这里，她真希望再冷些再冷些。

五十八

下午去报社，大家领到了年终奖金，笑嘻嘻乐呵呵的，卫一剑也很高兴。今年主编改革了，不再发钞票，换成了一人一张银行卡。

于是，办公室里充满了愉快的笑声，大家讨论着春节去哪儿度假。有人说，哪儿也不想去，就一家子呆在屋子里烫烫火锅，煮煮羊肉得了。理由是：春运嘛，车子到处都吃紧的。这下子大家便说道王智的车了，开玩笑说：王智啊，到时候看见我们可怜兮兮地站在路边，你还是刹一脚哈。

王智叫苦不跌：哎呀，我那个破车才是个祸害哟！早晓得这样，当初根本就不该买啊。

见大家疑惑着，王智就提高了音量说：都怪那个该死的布什嘛，他打伊拉克本来也与我们无关，但他老是结束不了战争，弄得这油价一会儿升一会儿跌的，跌嘛，还高兴！但那一涨啊，涨得人鬼火冒，想跳河啊。你看，今年的油价哟，比房子还涨得快啊！

不知是谁把这个话题怎么又转到卫一剑身上了，说他驾照还没拿到，却拿到了宝马，还免费赠送了一个漂亮的女司机，嘿嘿，那才是祖坟埋得正哟。

说着说着，大家就劝卫一剑趁春节的大好时光，把婚礼办了，免得偷偷摸摸的损坏报社的形象。

卫一剑笑哈哈地说道：呵呵，大家是不是觉得今天领了钱找不到地方用了嘛？非得要向我卫一剑献爱心呀！告诉大家哈，卫一剑如果要办婚礼的话，就一定到本市最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去办，到时候，各位兄弟姊妹把红包准备大个一点哈。我姓卫嘛，这胃口也大哟！

一位大姐说：要得，卫一剑，反正老规矩，我们凑份子的。喊主编去找一个麻布口袋，把它染红了做红包，我们呢，把钱装到里面送给你。不过呢，肯定得找一辆板车来拉才行的。

有人奇怪为什么要找板车。卫一剑给他解释说：哈哈，里面装的全部是大家凑起来的硬币嘛。

于是，大家笑成一团了。这时，主编走了进来，问：什么这样好笑？

见大家回到自己位置上，没人理会他，主编板着脸训话：钱哩，已经发到大家手上了，过几天大家就可以回家欢欢喜喜过节了。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这几天的工作还是要认认真真做起走哈。谁个出了漏子，过了年回来第一个月的奖金是一定要兑现的，到时候又来找这样那样的客观原因是不得行的哈！我呢，要退休了的人了，本来只想栽花不想种刺的，你莫弄得我天要亮了还来流尿嘛。

听到最后一句话，所有的人都埋了头捂住嘴咕咕咕直笑。

下班了，大家一窝蜂地出了报社。

卫一剑骑上幸福摩托，正要戴上头盔，看见一个小女孩提了一篮腊梅沿街叫卖，便下车来选了一束，再找小女孩讨了几根谷草把它缚在车头上。车子一跑起来，那一阵阵清冽的梅香就飘到卫一剑的鼻子里去了。

幸福开到文馨的别墅门口，按响门铃，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她出来开门。再按，还是大门紧闭毫无响动。卫一剑想：她会不会有什么应酬出门去了哇？摸出手机来，正想问问，只见门开了，围了围裙的文馨双手交叠在腰间，站在他面前哩。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她了。

他们进了院，走走停停地说话。

我在做清洁，没听见。

你前个星期不是请了一个钟点工吗？

她呀，做事情尖起手那样子，比我还娇气哩。一来了，首先就是打开电视，有时趁我转个身还坐到电脑前面去，挂了QQ聊天哩。

于是，文董事就把她炒了？

不是我炒她嘛。你也晓得，这段时间不好找人的。她男朋友来电话叫她回家过年去了。

是啊，马上就过年了！妈妈的那些腊肉香肠该熏好了吧。

想吃腊肉香肠唢，好，我马上去煮嘛。

你还会熏这些玩意儿？

刘妈家带来的。

卫一剑把腊梅插在一个蓝色花瓶里，摆弄了一下造型，再把文馨的红色丝巾挂在枝桠上，就去厨房拉出文馨来。文馨一看，惊问道：哪儿来的？

卫一剑抱了她的腰，低声说：当然不是偷来的！你刚才，没看见呀，我把他绑在车头嘛。

文馨说：别个就看见你嘛，没注意嘛。

卫一剑转了身子，情不自禁地拥着她，吻着她了。一个长吻之后，卫一剑指着腊梅问：你看，像不像你那天出现在酒楼的那个样子？

文馨嘟哝着：一会儿说我身上有荷香，一会儿说我像梅花，你到底喜欢哪一种呢？

卫一剑笑道：都喜欢，都喜欢。

文馨翘了嘴儿，握了拳头砸在他身上，一边骂：打死你，花心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