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这元旦一过,卫一剑就感觉日子过的飞快,越来越逼近年关了。
报社上上下下忙着统计各种数据,填写各种报表,写千篇一律的年终总结。财会人员核对了各个机构相关人员的考核数据之后,再做加减乘除,求出每一个员工年终奖金的具体数目,造出奖金发放表,然后交主编签字。
上个星期,大家上班碰头的第一句话总是问:奖金造好了吗?这几天,这碰头的问语已经变成:主编签字了吗?
主编一会儿去这里开会,一会儿去那里开会,根本没有时间巡视各个办公室了。因此,平时不外出采访就得坐班的规定便形同虚设了。
望着空荡荡的办公室,看着那些用塑料皮修补过的破旧藤椅,以及桌上静默的电脑,乱糟糟的稿件,卫一剑就想起了母亲和妹妹。这次春节该给她们买一点什么回去呢?前不久,文馨开玩笑说,要和他一路回去瞻仰他的童年,他笑笑,算是默认了。
刚想到文馨,文馨就发短信来了。
她问:中午有没有人请你吃饭?
她的意思是想叫卫一剑去她那儿尝尝她的手艺,但卫一剑想起昨夜阿强打来电话说,一年到头了,去酒楼吃个团年饭。
他回道:明天去你那儿吃午饭吧。
过了一会儿,卫一剑觉得应该叫上她,便拨通了电话说:文馨啦,你的午饭弄好了吗?嗯,还没弄,那就不用考虑了嘛。
文馨笑了,说:哟,你请我呀,你那个厨房弄得出什么菜啊。
卫一剑解释说:几个老同学喊去酒楼吃饭,说是提前吃个团圆饭。你来吧?当然希望你来啊!这些年,我卫一剑总是光棍一条出现在他们的老婆面前,他们不放心嘛,哈哈哈。。。。。。具体什么地方,到时我给你打电话。
搁了电话,卫一剑就看见门口一个脑袋晃悠了一下,然后走进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来,看穿着神态,该是一个农民工。
卫一剑叫他坐下来,递上一杯水,这木讷的民工连忙道谢。问他找哪个,他说找那个姓王的记者。又问是男的还是女的,他说是男的。
一问一答好半天,卫一剑才弄明白了他的事情。原来,他在一家家具厂上班,老板拖欠了他们半年的工资了,眼看就要过年了,用他的话说:总得带点钱回家给老婆娃儿买些吃的穿的吧。
他们给老板要求了无数次了,狡猾的老板总是笑呵呵地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这几天,留下几个中层管理人员,老板干脆就躲起来了。他们昨天来报社求助,遇上王智,王智答应说今天上午去厂里采访。他们等了半天也不见王智的影子,所以就派他来看看。
卫一剑想亲自走一趟,可考虑到临近中午,自己要去酒楼吃饭,而且想到王智接了的,自己横插一杠子好像不妥,就拨通了王智的手机。
给王智把事情一说,王智就连声抱歉,抱歉之后说他有急事,来不了,麻烦一剑兄帮忙跑一趟。
听了卫一剑和王智的对话,那民工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很失望地望着卫一剑,说:你看,我们该怎么办哪!给你老弟说实话,这几个月,我们的伙食费都是东借西借哇。这一回家过年,娃儿要压岁钱,还得孝敬孝敬给老父老母,还要准备娃儿开学的学费。。。。。。你叫我们怎么过这个年啊!
卫一剑想了想,说:这样吧,你们下午几时上班?两点,哦,那我两点钟准时到你们家具厂。一定来,一定!但是,我说哈,老兄,我们来,也只是作个采访,能不能帮你们要回工资,我们尽量和厂方交涉,但没有哪个敢打包票的。事情不能解决的话,我看还是只能走司法那条路。
那民工握住卫一剑的手,很感激很理解地说:是,是,我们看了新闻的,也知道,市长省长帮农民工要工资有时候还要不到哩。
送走民工,卫一剑拨通了阿强的电话,听到一遍嘈杂的喧闹,知道阿强还在他那不大不小的超市里忙碌,年关了嘛,生意肯定不错。
一剑啦,才十一点半嘛,肚子就饿啦?
我下午有采访,能不能早一点?不然我只能刨几口饭就走了,我还是想几个兄弟好好喝两杯嘛。
阿强爽快地答应了,说:那我马上就通知他们。你可以出发了,老火锅酒楼二楼雅间,我昨天就预定好了的。哦,听阿国说,未来的嫂夫人倾城倾国啦,能不能带来让兄弟饱饱眼福啊?
卫一剑笑着说:见了嫂夫人,可不能口水嘀嗒的哈!
五十四
偌大的别墅,就剩下文馨和小黑,文馨似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了。
这两天她忙着处理DV拍摄的那些图像,一边挂了QQ看着盛世一熊的遥控指挥,一边剪接修饰画面,一边暗自发笑。她没想到卫一剑这家伙还有那么几分表演的才气。
照片叫人送到胖子的手里,文馨紧张的心又可以放松一阵了。但她这两晚上老是做噩梦,惊醒之后一身冷汗,好几次拿起电话拨了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号码,却又担心影响他的睡眠,不得已一一清除了。看着那些好像有灵性的数字一个个知趣地后退,她真不明白它们退到什么地方去了。她想,要是人的记忆也可以这样按动一个什么键,就能彻彻底底清除,换得个一干二净,那该有多好啊。
她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年的冬天像今年这么冷!院子里的竹叶虽然依旧绿着,可北风拂过,那些叶子瑟瑟发抖。烟笼雾锁的清晨,绿叶上伏了薄薄的一层白霜,看得心都凉透了一般,直打冷颤。荷花池里,残荷断茎,翡翠似的水面已经见不到春天里抛下的那些红色鲤鱼,只是升起一缕缕寒烟。躲在院墙边的几株橘树,因为个子矮,倒是显得很自在,树顶的枝头上还挂着几个红红的果子哩。
听到后山呱呱呱的鸦叫,她赶紧回到屋子里,关了门,关了窗,甚至拉上了窗帘。网上也冷冷清清,不见几个人影,偶或一个留言,也只是说累得快散架了,再不就是贴一个有祝福新年快乐的动画网址让你点。
她不想和盛世一熊聊天,所以常常隐身,可这头笨熊好像知道她的心思,执意地不断发送信息,一会儿问她冷不冷,一会儿祝她天天快乐时时开心,或者给她发过来一个网址,说这里面有她最最喜欢的音乐等等。看着他那一头熊的头像不住地跳动,文馨便忍不住移了鼠标要去点。
想起刚刚和郑忠彪一刀两断的时候,文馨记得自己成天泡在网上。一次偶然的搜索,看见盛世一熊这么一个古怪的网名,她就加了,并且进了他的个人网站去浏览,读着那些她后来认为狗屁的文章消磨时光。当时,怎么就认为这些文字的背后隐藏着的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身影呢?
开始聊上天的时候,应该是那一年的春天。文馨不会忘记,第一次他发了一个大狗熊的动画来,它头戴玫瑰,笨手笨脚地对着屏幕前的文馨又是作揖又是磕头,逗得她哈哈大笑。
不一会儿,他说:你笑起来多开心啊!
文馨幼稚而吃惊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笑了?
盛世一熊说:盛世一熊笨手笨脚,但耳朵灵敏啊!
就这样,文馨觉得这头熊很有情趣,还可以聊聊。谁知道,聊了不到三个月,他便叫她去他所在的城市游玩。
文馨想起,那动画好像还配有一段滑稽的曲子,不过后来一气之下把它从自己的收藏中删除了,所以再也回忆不起那是一支什么曲子了。简单的旋律中好像有唢呐声,会不会是老鼠嫁女的民乐呢?也许是老鼠磨牙吧?
此时,文馨正想搜索一下老鼠嫁女的曲子,盛世一熊却发来信息说:我最近在一本比较前卫的杂志上写一个连载小说哩,我已经发到了我的网站里,去看看,包你喜欢!
文馨好奇了,你这头笨熊不是尽写些不痒不痛的狗屁文章吗,怎么也有雅兴写起小说来了?进入他的网站,点开小说部分,就只有一篇,叫什么《我和我的第七个女人》。文馨想,这样煽情的题目不过是为了吸引眼球嘛,在那些所谓的文学论坛里,我文馨看得多了,和一剑所说的踩着古老的象形文字一路裸奔是一丘之貉。
但文馨被这第一人称抓住了,心想,会不会写的是他真实的情感经历,小说不过是他的一个圆滑的幌子呢。所以,她还是点开了。可是,也就才读了不到一页,卫一剑的电话来了。
出发了吗?快点!
催什么呀?还有一刻钟到十二点呢。
快点嘛,好不好?
是不是要我开车来接你嘛?
不要不要,我已经拢了。我下午有采访任务。
哦,好!我马上就来!
简单随意地勾了一点淡妆,驾着宝马,文馨一溜烟儿下了山。开到一个路口,遇上绿灯,宝马嘎然停下。望着浅绿色的灯不住的闪烁,她想:盛世一熊的小说里会写到自己吗?嗯,会吧,他会怎样写我呢。
后面的司机叫喊着了,文馨才发现头顶亮起橘红色的灯了,斑马线上无数的车辆齐头并进,她连忙拍了宝马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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