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卫一剑先听了母亲的叙述,再耐着性子听王校长叙述的时候,便没那么紧张了。
问题其实也不复杂,就是班主任王老师——现在的王校长的学校遇到了麻烦,所以母亲的意思:一是母校有难,你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二是学校一位年青教师正在和你妹妹谈恋爱,也算是帮助自家人。
学校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了呢?原来,期末追收了每生二十元钱的费用,说是期末结算超支的学杂费。卫一剑知道,这在家乡的小城算不得什么,几乎每个学校每学期都有这么一招。但学生家长打电话告到了报社,而前往调查的又恰好是王智。王校长老实巴交,虽是去酒楼招待了王大记者,却没有另外的表示。酒席上,王智多次提起小城的一位怪人和他的怪画,那意思是想弄一幅,但王校长没懂起,只顾说着卫一剑读小学时候的一些往事。
眼看形势不妙,王校长这才想起卫一剑来。
赶鸭子上架了!别无选择的卫一剑只好硬起头皮给王智打电话,王智一听卫一剑叫他喝酒,就听出意味儿来了,扯谎说:有朋友约好了啊。什么事啊,一剑兄?是不是过生日啊,为什么不提前通知啊?
卫一剑不得已便明说:我老家几个朋友想见见你,过来嘛,算是给我一个面子嘛。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王智才答应来。王智一到了酒楼,异常热情地上前紧紧握住王校长的手,说:哟,是老校长嘛!一剑兄啊,你也不早说。老校长来了,我无论怎样也该过来的呀。我们一笔难写个王嘛。
卫一剑一一介绍完毕,菜也上来了。吃下一点菜,卫一剑便举起杯子说:王老师,周老师,你们是我母校的老师,学生先敬你们一杯,算是为你们接风。
坐在旁边的母亲给他夹了菜,说:吃菜,吃菜,空肚喝酒伤身子。
卫一剑的第二杯举向了王智,说道:我们共事也有六七年了,你知道卫一剑是个耿直人。来来来,感谢你。
见卫一剑手一抽,干了杯,王智也不得不再次举起杯。喝干了杯中的余酒之后,他侧了脸对王校长说道:一剑兄不但文章好,而且他的酒量啊,也是我们报社的一绝呀!
眼看你敬我我敬你,这酒也就来来去去喝了几个轮回了,这时王校长便说到小城那个怪人和他的怪画了。他说,那怪人原来在一个工厂上班,本来是坐办公室的,工资也不少,可是有一天突然不来上班了。原来他去青少年活动中心跟着一伙孩子学画画去了。后来画呀画呀,三天只吃两顿饭的,画得都不像个人了。再后来,一位香港来投资的商人听说了,就去看,花五十块钱买了他几幅画走。这以后,他的画就值钱了,据说现在一幅上千哩。
王智接嘴说道:听说他常常躺在广场上喝酒,喝醉了就偏偏倒倒回去作画,是不是?好像一剑兄就有他的一幅什么画猪的水墨,是吧?
一剑回答道:嗯,有一幅,你看过的嘛。他只画猪,那是因为他下乡当知青的时候,在云南的农场里喂了八年猪。我最喜欢他的题款,枯藤似的狂草,题在胖乎乎的猪身边,而且亦庄亦谐的打油诗的调子,读起来特别舒服。记得有几句这样说:先祖森林住,餐风又饮露;几时上香火,涅盘不归路。
见他们说得高兴,王校长就示意周主任从旅行包里取出一幅画来,送给王智。王智连声道谢,接了过来,看是一个横幅,画面随意点染着旷野的草丛,草丛里依稀可见的几朵野花;三头瘦骨嶙峋的猪跃然纸上,一头低了头好像在觅食,一头若有所思地凝望远方,一头张了嘴仰首苍天,仿佛在呐喊什么。
卫一剑默念着题款:也许你找不到食物充肚,也许你想不通某些事故,也许你祈求上天的帮助,谁个叫你变了一头猪!
看得大家哈哈大笑了。这时,卫一剑发现妹妹靠在母亲身边睡着了,听见手机响,才睁了眼睛醒过来。
酒宴结束,王智带着三头猪满意地走了。卫一剑想带王老师他们去住旅馆,可他俩说还要回去,期末了,学校事儿多,万一出个什么岔子,那可不得了。叫母亲和妹妹去自己的窝吧,但母亲和妹妹都坚持说要回去。
想到他们是开了车来的,车上又有空调,所以卫一剑也就不为母亲担心了。反正春节快到了,自己不久就会回到母亲身边。
车子把卫一剑一个人丢在了他的屋门口,然后说了几声再见,就上路了。
开了门进屋,卫一剑不由打了一个寒噤。泡上一杯茶,打开电脑,又开始忙着写稿了。大概写到十二点的样子,文馨发来信息,问:还不睡?
卫一剑便回道:又检查工作来啦?
哈哈,我突然袭击来了哈。
来嘛!我的被窝暖和着哩。
想得美,哼!
五十
因为临近年关,赶车的人多,文馨早早地把刘妈和媛媛送到了车站,看婆孙俩遥遥地招手,车子出了站,她才发动了宝马。
这时的街道上空飘浮着一层薄薄的雾,像白色的腰带缠绕在两边楼房的腰间,薄雾中有蓬着头发的女人站在阳台上浇花,也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摇晃着身子舒展着双臂,像是在晨练。住在这鸽子笼似的单元房里,文馨想,做一个勤俭节约相夫教子的妇人,会是怎样的一种人生呢?
宝马迟疑在一个十字路口,这边上山回家,那边到市中区。回去?刘妈走了,媛媛走了,除了小黑,就只剩下自己还能够发出点声音了。文馨扭头就朝市中区行驶,宝马好像懂得她心事似的,跑得格外的畅快。
仅仅一刻钟的时间,宝马便停在了卫一剑的门外。卫一剑还在床上梦着哩。也不知敲了多久的门,文馨都想摸出身份证再来一次小偷开门了,终于觉得冒失,所以就摸出电话来。
卫一剑被吵醒,扭开灯,揉揉眼睛,一看是文馨打来的,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怎么,这么早就要大驾光临,不让人睡觉啊?告诉你,我床上没有别的女人,欢迎你前来视察!
听到文馨说那你敢不敢把门打开,卫一剑就笑了,反问:怎么不敢?
于是,卫一剑过了一会儿就说:打开了,进来吧。
文馨说:你骗人!我可是千里眼啊!
这气得卫一剑嘣的一下翻下床去,真的就拉开了门。门一开,穿着一件黑色长大衣的文馨就钻进屋子来了,骇得卫一剑倒在被子上,张了嘴,嘴皮翕动着,却又说不出话来。
文馨脱掉大衣,回转身看见只穿了内裤的卫一剑还挺在被面上,便哈哈大笑了。
把冷得打哆嗦的他弄进被子里去,文馨也脱了毛衣钻到被窝里,把他抱在怀里暖着。卫一剑抖了好一阵,才暖和过来,像是做了一个冰天雪地的梦似的。
暖和过来的卫一剑便不老实了,这儿摸摸那儿揉揉。文馨抓住他的手,说:你说你像不像东郭先生救的那头狼啊!才刚刚活转来哩,就要吃人了。
卫一剑被这份意外的浪漫弄得神智不清,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荷香,嘴里嘀咕着:我不活了,不活了,我要你,文馨。
听到这些喝醉了酒似的胡话,文馨的乳头一下子竖立起来,张扬着它的存在。她感觉那抚摸着自己草丛的手像一阵狂风,四肢也定定的,遭了雷击一般。
于是,卫一剑的手放肆地行走在起伏跌宕的原野,好像要在每一个地方都留下深深的足迹。然而,柔软多情的土地上,他似乎走不快,一次次愉快地跌倒,一次次兴奋地爬起,令他忘乎所以。
这仿佛就是一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什么时候结束的神奇游戏!当他俩相拥着醒来,好奇的阳光早已照到电脑桌上,正瞅着电脑旁一本翻开的书哩。
文馨紧紧地抱着卫一剑,柔声问道:爱我吗?
卫一剑吻吻她的唇,说: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文馨撒娇说:讨厌!这么俗气!
卫一剑再吻吻她的唇,说:爱你,就像爱一个前世的知己。
到底是肚子咕咕咕叫着提醒了,他们才想起爱过之后最需要的就是进食。卫一剑叫文馨躺着休息一会儿,自己起床去厨房弄吃的。
文馨也睡不着,嗅着被窝里一种特别的汗味,望着卫一剑的身影,她幸福得眩晕了,唇边露出圆溜溜的酒窝来。听声音,好像就要弄好了,文馨便穿衣起床。戴胸罩的时候,她瞧瞧当时被卫一剑捏得痛叫起来的乳头,还直挺挺的不依不饶哩,就暗自笑了。
两杯牛奶,四只煎蛋,一盘青菜,就是他们的早餐。
吃过之后,文馨便扎了围裙,脑子里迅速地搜索出刘妈洗碗的程序,然后收拾杯盘碗筷,一一清洗。卫一剑在旁边看着,隐隐地笑。文馨问他笑什么,他说:其实,看你的动作,看你的态度,你当一个家庭妇女完全够格嘛!可惜呀。。。。。。
可惜什么?
可惜你,却生就了一个公主命啊!哈哈哈。。。。。。
一切忙乎停当,文馨就要卫一剑带上相机,问她带上干什么,她说到时候就知道了。宝马缓缓地穿行在冬日的阳光中。卫一剑看见文馨戴起一副墨镜,那黑色的两个圆印在她白皙的脸上,很有版画简洁的风格,只是红艳的嘴唇太抢眼了,也许用酱紫色唇膏好一些。
文馨侧头说:你不是喜欢行为艺术吗?
嗯,是啊。
那今天就让你表演一下我文馨设计的行为艺术!注意哈,一切行动听指挥!
卫一剑嘻嘻一笑,心想,你的怪名堂还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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