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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路要是走顺畅了,条条都会宽阔的跟伦敦道似的。但今天我在巷子口就被石头绊了一下,黑暗中觉得眼睛不好使,再往下走,我变的很小心,歌也不唱了,生怕弄堂中间仿佛会突然出现一口没盖的井,一不小心,“扑通”就会掉了下去。 我知道这种没来由的担心叫作“恐惧”,而恐惧是因为心里没底。心里没底是一件让人心里着慌的事情,我的心里现在就没个数,比如,我的下一顿晚餐,或者是下一顿的下一顿应该在哪里解决。当然这一顿是解决了,而且解决的很利落,王二这小子电话打的很及时,就像久旱逢甘霖。 不过王二打电话请我吃饭的时候,我心里还很虚:请我吃饭?谁付钱?王二说:你小子傻了?我请你还用你付钱?我放心了,嘴里却不饶人:你鬼头鬼脑的,咱可不想上当,在哪吃?王二底气很足,像一只骄傲的公鸡:你请我的多了,这回请你到个好地方——山明水秀!我大叫起来:你TMD发财了?那是四星饭店。王二在电话那头嘿嘿地笑:你就来吧,穿的光鲜点,咱女朋友请客,她可看不惯乡下人。 我说呢,王二怎么就那么好,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吊了个富婆当马子。我翻箱盗柜终于找出那套仅有的西装,给皮鞋足足上了二两油,就出发了。一路上我大骂王二的缺德,找个公交车坐不到的地方请我。 我在饭店门口巨大的罗马柱旁看见王二和一个娘们坐在宾馆大厅,捉摸着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出场,一辆“宝马”滋溜一声停在我的身旁,下来个秃顶男人,我走过去,暧昧的朝他笑了笑:来吃饭?那男人愣了一下神。我说我是小张呀。他马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你好,吃饭呀。我笑笑:在这等朋友来。他就说:那我先去了。我说:好,好。您请。我知道这秃顶,一路走一路还在想:这谁呢?小张,以至于进饭店大门的时候,脚下一绊,差点跌倒。 我心里偷笑一回,不理他,大声吆喝王二:嗨,王二,就等了。王二他们朝我这边望过来的时候,我挥挥手,宝马正好一溜烟走了,我提高了声音:去把车洗洗,脏死了,晚上别接我了,我自己回去。王二走过来,眼睛睁的透圆,悄声地问:这谁的车?我不理他,一个劲的盯她身边的女人。王二连忙介绍:这是文总,我哥们。那女人微微一笑,就算是见过面了。 晚上我们都喝多了,王二的马子付了钱,有事先走了,我醉熏熏地说:王二,哪里篇来的妞。王二诡秘的说:这不能告诉你。我说:嘿嘿,怕我抢!给我我还不要。这妞是个“鸡”呢。王二说:放屁,我从网上认识的。是一个私人企业的公关部经理。我差点笑出声来:你去过她公司?王二摇摇头,沉默了。我继续说:你能不能把眼睛睁大点,你没看见她脖子底下发黄,和脸上的白有些不一样?王二凑过来:那怎么样?我说:这不明摆着,刚从乡下上来不久,土色还没褪干净呢。王二不高兴了:瞎说。我冷笑一声:我肯定,一定是哪个夜总会的小姐,看她的眼神就知道。王二的脸色很难看,一口一口的喝着闷酒。喝着喝着,把酒杯一放:至少她会请我到这里吃饭!王二站起来就走了。 我知道他不敢朝我发火,怕我酒劲上来,一“背包”把他给撂倒。王二用一种很奇怪的姿势走出门,影子很落寞。我在想:王二会不会哭呢,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 这酒喝的多了,真不是滋味,整个晚上就是上床、撒尿、上床再下床、喝水、撒尿,最后我索性坐起来,开始想心事。 我的心事很单纯。王二至少有了个请她吃饭的女人,而我的经济已经出现了危机,该马上找到工作了。 第二天,我来到人才市场。这里的人很多,闹哄哄的,仿佛小时侯家里的猪圈,正好到了喂食的时间。我不知道这些是不是都是人才,不过看上去都人模人样的。我对着衣冠镜,看了看自己,和昨天一样的装束,头发上还打了点“摩丝”,算得上精神。我专门找有漂亮小姐的台子投简历,倒不是我好色到这种程度,我觉得女孩子漂亮的单位一定是有实力的。我的这个理论没什么根据,但往往比较正确。 后来,我的眼睛就盯上了8号台的女孩,很可爱,我忽然相信在男人的心里永远是:女人因美丽而可爱,虽然美丽的女人不一定全部可爱。我记住了这家公司不伦不类的名字“阿而贝斯”集团公司。 当我很荣幸的成为了“阿而贝斯”的员工,开始转变。比如说:早晚开始刷牙,定时吃早餐,晚上洗衣服,生活的极有规律。王二有天碰见我,嘴巴都合不拢:文狐,你吃错药了?这么喜气洋洋的?我说我吃了壮阳药。他哈哈大笑。我问他要不要吃。王二夸张的说:不能再吃了,再吃真的要死了。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和那个女人打的火热,于是问他了一个古老的问题:什么能改变男人!王二老实的回答:女人。我不置可否的笑笑。 有一件事情我没有规律。上班的时候,我总向对面的玻璃里张望,那里面有个女人,就是那天在人才市场见到的女人,她有个美丽而诱惑的名字——小妖,“阿而贝斯”策划部经理。每次我写好了文案送进去,她都朝我妩媚的一笑:放这吧,看过了通知你。 临桌的女孩子阿兰经常唠唠叨叨,这小妖真是个难对付的主,啊!她扬高了声调,对着我笑。我觉得她在向我撒娇,可我还是冷冰冰的微笑着问:怎么呢?我这篇文案改了三次,都没通过。她的微笑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只好收回去,换成了咬牙切齿。 我很奇怪,自己送了三篇文案,一点消息都没有。 周末的前一天下午,就要下班。小妖忽然走出来:今天晚上公司请客!我们欢叫起来。小妖又说:我们该感谢新来的文狐,他的文案得到了老总的赏识。她说完笑着看了我一眼,我觉得她眼睛里有一丝光,是给我的。我身旁的阿兰撅了一下嘴,小声的咕哝:又发骚。我看了看阿兰,满脸醋缸打翻了的味道。 回去换衣服的时候,阿兰跑到我宿舍门口,在我面前转了一个圈:文狐,这样穿行么?我笑了:你怎么穿都行。阿兰听了像领了圣旨,一溜烟的跑了。 反正公司请客,吃了饭之后,我们五六个人又来到KTV,我继续喝我的酒,小妖她们唱歌。阿兰就来拉我,嗲声嗲气的说:文哥,来么,唱首歌。我说:不会。悄悄的而坚决地将她的手拿开,并且从小妖眼光里的散亮中确定:她看见了这一幕。 小妖就坐在那儿,郁金香一般,轻轻随着歌声摇摆,她忽然开口:文狐,唱一个吧。旁边的同事就起哄:来一个。我站起来点了歌,同事们都鼓掌,阿兰又撅了嘴,重重地将自己抛在沙发里。 我开始轻轻唱:我劝你早点归去,你说你不想归去,却叫我抱着你,悠悠海风……。趁着醉酒,我一边唱,一边轻轻的搂了一下小妖。我这个放肆的动作,让小妖抖了一下,也让同事们尖叫、呼哨异常猛烈。当然,作为补偿,我也拥抱了阿兰。阿兰一脸的兴奋,格格的笑,而我偷眼看小妖的时候,她抿着嘴偷笑。 第二天,我进她的办公室送文案的时候,小妖的神色异常凝重:文狐,你的文案写得非常好。停顿了一下,她又说:以后在公共场合得注意一些。我微笑,并不回答,坏坏地看着她。直到她“扑哧”笑出声来:我是不是小题大做了?我才明白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我们开始接近,这也是苦难的开始。 阿兰看见我如痴如醉的样子,忽然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小妖是老总的情人!我不相信,女人本来就不让人相信。王二曾经告诉我:女人是个骗子,她说“不”的时候,就是行。我把这句话当作他唯一的真理。 但后来我还是相信了,因为不止一个人这样对我说。有天,我见到了老总,竟然是那个开“宝马”的秃顶。我正在努力工作的时候,他走进来,站在我的面前:你是新来的文狐?我点点头,继续埋头工作,感觉他狠命的盯了我一眼,我怀疑他是不是认出我来。 他到了小妖的办公室,开始发生小型“地震”。小妖显然和老总吵起来了。我们几个同事互相望着,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兰的消息就是灵通,第二天就知道了大概的内容,她说也许是关于我。我很不屑,觉得她的醋坛子破的更狠了。 我忽然被升为策划部一组组长。小妖将我招进办公室,向我宣布的时候,声音是冷冰冰的。她不抬头看我,我就不走,最后我就看见她红肿的眼圈。我问:你怎么了。她冷冷地说:不关你的事。我一转身,感觉背后的那双眼睛里有一丝绝望的眼神,在我的心上弹响了一下。痛,悠长而彻骨。 之后的日子,我们只能相望,偶尔的眼神接触,带来地是心的战栗。对于爱上别人的情妇,我不仅不觉得羞耻,而且很难过。我开始疯狂的工作,我的出色工作让同事们钦佩不已,他们不知道这个动力是份绝望了的爱情。我升为策划部主任时请客,小妖没来。我喝多了,抱着阿兰叫:“宝贝”。 我和阿兰过起了有模有样的同居生活。生活开始变的平静起来。但是,我见到小妖的时候,还是心疼,疼的厉害,只好避着她。我开始在工作会议上恶作剧地顶撞她,小妖却不发火,看我的眼神也让我心痛不已。 小妖走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情。还有更让我吃惊的事情,她临走的时候,走到我的桌前,我站起来,她伸出双臂,我们紧紧地拥抱了一回,办公室的人都有些发呆,阿兰脸都绿了。我们分开时,都笑了一下,脸上各自有了泪痕。 这天晚上,我请了王二。王二说他失恋了:狐哥你说的对,她真是“鸡”。我毫无来由地发火:“鸡”有什么不好,至少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是你的女朋友!王二吃惊的看着我。我的眼泪刷刷的流,就像故乡那条湍急的小河。 阿兰告诉我看见了小妖,就在秃顶的“宝马”里。 这天晚上,我梦见了小妖,她坐“宝马”,然后在一个空房子中,买菜、烧饭并且和秃顶做爱。我将熟睡中的阿兰掀翻过来,疯狂地将她压在身下。她猛烈地呻吟,发出异常的声音。当我战败时,从她身上爬下来,背对着她,睡了。她抱住我的肩,呢喃:狐哥,真好。我这一侧,枕头都湿了。 我当了策划部经理,坐在了原本是小妖的办公桌上,办公桌收拾的很干净,一些资料和书整齐的码放着,电脑里也没什么私人的东西,小妖仿佛忽然的蒸发,竟然没有给我留下一丝的回味。中午的时候,我靠在椅子上睡熟了,不知怎么就梦见了小妖。在我的梦里,小妖无处不在,我感觉到她的呼吸,她的香味,她的眼神,她深深的看我一眼,眼里含着泪,我一急,就醒来。 我像一只猎犬,疯狂的搜索着小妖曾经用过的物品,当我翻开一本书,书里夹着秃顶和小妖的照片,我涨红了脸,正要将她撕掉忽然反面的一行小字让我目瞪口呆。 那一行娟秀的字是这样写的:“小妖和爸爸的合影”。 后来,王二说:街上那个看“宝马”的就是我的朋友——文狐。即使她的里面坐的不是小妖,我也有些错觉。 后来,我一直在原先的巷子口跌交,我大迈迈地生活,总有一天会掉到那口没盖的井里面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