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听主编说TBV传销案子可能与宏大公司有关,卫一剑撂了饭碗就动身前往看守所。主编嘱咐道:和宏大没什么瓜葛还好,如果有牵连,你一定小心行事,不可冒失啊。
跨上幸福摩托,戴好头盔,脚下一踩就出发了。他尤其喜欢摩托启动时的那种声音,像是一头老虎冲下山去的怒吼,很让他兴奋。而且无论怎么塞车,摩托总能找到出路。穿行在车流人流中,卫一剑觉得摩托游刃有余,左右逢源。
他明显地感觉到左手腕不敢过于用力,所以,为了平衡为了安全,他不能加速行驶。但这时望见前方一辆宝马,白色的宝马。他忍不住轰大油门,试图追上去。宝马发现了幸福摩托的意图,于是也加大了速度。他心里暗自笑道:这正是你文馨的脾气嘛,好!看我的幸福到底有没有福气撵上你的宝马!
也许,在没有外在干扰的前提下,卫一剑的幸福是永远也无法撵上宝马的,这一点他明白。可事情常常就那么巧,当宝马刚刚开进了二环路的时候,前面堵车了。望见各色车子排出的长蛇阵,卫一剑减速了,悠哉游哉的幸福经过宝马身边的时候,他想对主人来一句深情的问候。
可是,那坐在驾位上的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再看车牌号也不对,卫一剑便灰溜溜地溜走了。
在看守所门口,卫一剑停了车,就发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瘦得整个脸上就剩下颧骨了,嘴唇哆嗦着,像是冷得打颤。到底是谁呢?卫一剑取下头盔,向他走过去,他也看见了,可目光躲躲闪闪的。
终于想起来了!眼前的这个就是试图从传销组织里逃跑而被捉回来挨打的那个黄得义嘛。卫一剑迎上去,抓过他的手握着,感觉那枯瘦的手冷得不好形容,再看他就穿一件薄毛衣,外面套了一件秋天的夹克。
卫一剑问:认不得我了,黄得义?
黄得义摇摇头,可目光里又好像在辨认,就是不敢确定似的。
我就是那个给你感冒药的,后来我半夜逃跑了。。。。。。想起来了?
哦,你是来卧底的记者?叫卫一剑?
嗯,我就是卫一剑。
看看不到一点钟,想他也许没有吃午饭,卫一剑便把他叫到一家小餐馆,点了一份回锅肉,一份红绕羊肉,外加一个素菜,他问,喝酒吗?黄德义说不喝。于是他要了一瓶二两装的小绵曲,慢慢喝着陪狼吞虎咽吃饭的黄德义说话。
黄德义说,他不算遭得惨的,最惨的是那个徐州来的大学生,腿杆被打断了,还是他父亲千里迢迢赶来接他回去的。而且,接走的时候,什么伙食费,医药费,保护费,住宿费,一共算了他五千元哩。他们心太黑了!表面上一个个笑脸相迎,对人客客气气,其实全是一伙丧心病狂无恶不作的骗子!
卫一剑问:据说,TBV传销与另外的企业有瓜葛,是不是?
黄得义停了筷子,望着卫一剑说:这个,我不清楚,但可以肯定张大姐背后绝对有更大的人物。
卫一剑不解地问:你是个聪明人,你看他们凭什么能够骗住那么多的的人,而且还是大学生呢?
黄德义不假思索地说:凭什么?你想,你一进去,他们就利用各种手段展开轰炸,先把你搞得思维疲软停滞,然后就轮番地灌输他们那一套所谓的出人头地的理论。简单地说,就是先洗脑,再灌输,用外面的话说就叫改变观念解放思想,最后你就只能乖乖地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从黄德义的口中,卫一剑了解到他家住三峡,家里一贫如洗,根本无钱可骗。当然,卫一剑也能够看出黄德义对父母的孝敬之心,他正是想减轻父母的负担,才误入了传销组织的。用他自己的话说:不管怎么骗,你亲人朋友总不能骗嘛!他正是凭着这一种朴素的情感才较早地识破了TBV的诡计的。
卫一剑问起其他的那些大学生都怎么样了。黄德义说,有的在警察冲进来的时候就跑了。没跑的和没有跑掉的都在看守所里,接受调查。他因为没有骗谁,不存在经济账目的清算,所以就提前放了出来。
那个张大姐在里面吧?
在!但她单独关在一边。
卫一剑结了账,摸出一张明信片递给黄德义,拍拍他的肩膀,说一声慢慢吃,就起身朝看守所走去。
四十
听着窗外的北风呼呼地刮了一夜,早晨起来看见满院子的落叶,干冷干冷的空气,呼吸到鼻腔里十分难受。文馨觉得这山上的冬天冷得有些莫明其妙似的,要下雪就下雪嘛,要晴朗就出太阳嘛,就这样子阴着脸实在不爽快。
断断续续地睡着,断断续续地做梦,然后从梦中醒来,一夜的睡眠像是小贩罗嗦细碎的零售。照照镜子,文馨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眼圈黑着,脸颊上仿佛有霜打的痕迹,竟出奇的憔悴不堪了。
早饭后,她就开始化妆。平日里都只是随意地勾一勾眼影涂点口红,今天觉得这一副尊容实在有些不自信了,何况中午要去参加朋友的婚宴啊,所以这次的化妆足足化了两个小时。
当刘妈提醒她已经十点钟了的时候,她才想起要去见胖子。
十点一过,胖子的电话就打来了。胖子知道文馨是从来不迟到的,也许是什么事情脱不了身吧。文馨在电话里不住地抱歉,说马上到马上就到。
文馨气喘嘘嘘地进了茶楼,推开胖子所在的雅间,胖子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本想说说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的责备话,可忍不住竟赞美起她来了。
呵呵,浓妆艳抹啊,文馨约会胖子来啦!
约会个鬼呀!天下男人死光了,我文馨也不会找你胖子约会嘛!
胖子嘿嘿一笑,说:对!你文大小姐什么人,我胖子什么人,哪里相配哟。不过说真的,你化了妆特别性感,真的。
呸!你的话是开路的道士先生念咒——
怎么讲?
哄鬼!
文馨想起,盛世一熊说过,喜欢她轻描淡写的随意妆饰,率性自然,而卫一剑哩,似乎对此没有特别的好恶,他到底欣赏哪一种风格呢。
在接下来的对话中,文馨发现了浓妆艳抹的好处了。
胖子再次提起卫一剑的事,说了一大堆,无非是要他在半个月内拄着拐杖走在街头,还说千万不能露出蛛丝马迹来,那老板还有后一步动作的。
听到还有后一步动作,文馨就紧张地不得了,面色肯定尴尬,好在有脂粉的覆盖,她的慌乱的内心便躲在这艳丽的面具下怦怦直跳。
最后,胖子递给她一张照片,要她把他做个一个月的卧床休息。文馨问怎么回事,胖子奇怪地说:文馨化了妆怎么就变得婆婆妈妈的了?
文馨说:我先搞清楚情况,再答应你嘛,否则我又会上你的当!就像那个卫一剑,功夫那么好,我对付起来实在难呐!
看看该吃午饭了,胖子问文馨愿意去哪一家餐厅,文馨说不用了,有朋友结婚,要去喝喜酒的。胖子说:难怪你打扮得这样漂亮,是不是要当伴娘啊?文馨嘟嘟嘴说不用你管,就离开了茶楼。
宝马停在酒店院坝里,就有身着唐装的服务小姐前来迎候,而文馨这时一眼就望见新娘新郎站在门口,胸戴玫瑰,满面笑容。
她上前去与新娘打招呼,和她一样被脂粉覆盖的新娘竟然没有认出她来。她说:不认得了,菲菲?我文馨呢。燕子这才笑着拥抱她。文馨瞧了瞧新郎,估计五十岁的样儿,肥胖的啤酒肚上飘着一根大红的领带,个儿至少比卫一剑矮十公分嘛。
送了五百元钱,文馨就往楼上走。她想,还会有哪些老同学呢,也许不会很多吧,燕子这可是办第三次婚礼了。但还是碰见了几位,大家围了一张桌子叙旧说话。他们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有人甚至带了孩子来,最大的一个小孩看来应该上小学了。
有同学问什么时候喝文馨的喜酒,文馨笑了,说:到时一定请大家来,不过呢,你们的红包可要准备大一点哈。
整个大厅里足足摆了五十桌的光景,小小的舞台上一个歌手举着话筒扭着身子唱,感觉嗓音不错,但唱些什么,文馨听不明白,因为几百号来宾叽叽呱呱地各说各的话,耳鼓被塞得满满的,似乎已经丧失了分辨的能力。
这时,卫一剑发来一个短信,问:你在哪里?
我在噪音的包围中。
发一点噪音过来分享。
文馨便拨通了他的电话,让他听。
不一会儿,他发消息来说:嗯,一位姑娘出嫁了,但新郎不是我!
那你来当她的伴郎嘛!
呵呵,我来当伴郎?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文馨还想发点什么,可等了好半天的同学们呐喊着开始动筷了。吃下一点东西安慰了空空的肚子之后,就有人端起杯子叫喝一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