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卫一剑从山里回来的当天晚上,告别了文馨,就去诊所,医生给他拆了绷带,仔细检查了一遍,说:愈合得很好!但是还是要注意,两三个月内不能干什么重活,以免引起新的创伤。
摇摇手腕,向左向右试着摆动了几下手肘,卫一剑感觉自己的左手又活过来了,骑摩托也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当他驾了幸福摩托赶到主编的家的时候,新闻联播已经结束了,主编正好调了台看一场足球赛,而大妈才收拾了厨房出来,刚刚解下腰间的围裙。
主编呵呵笑道:一剑啦,这么急呀!我可不是给你介绍女朋友哈。不过,这个比介绍女朋友重要多了。
大妈递给他一杯茶,说:好久都不来了,怪想你的!哟,人又黑又瘦啊,看来呀,老头子,得找个女孩好好管管一剑了!
卫一剑从旅行包里取出辛大娘送给他的野山菇,恭恭敬敬地递到大妈手上,说:这次去老山里玩了几天,老乡非要叫我带点山货走,说什么这个吃了防癌,你看。。。。。。
大妈连声说谢谢。
卫一剑好奇地问主编:到底是什么采访?
主编卖了个关子,说:这次不是叫你去采访,是叫你配合采访哟!
配合采访?
看你急的!告诉你嘛,省电视台针对新闻记者搞了一个专访栏目,你呢,既然是全国十大记者,当然就被他们选中了。这省台一播哇,老太婆,还用得着我们给一剑介绍女朋友吗?哈哈哈。。。。。。
看卫一剑一脸麻木情绪低落的样儿,主编收起笑容,严厉地说:卫一剑,想得通也罢,想不通也罢,你这次一定得好好配合!你看人家王智,只要有芝麻那么大点机会,他也会想方设法把它弄成西瓜那么大啊。
大妈一边削苹果,一边也跟着说:一剑啦,你伯伯说的没错。现在这个世道嘛,当然首先工作要干好,但也要会来事才行。你这孩子嘛,人老实,像你父亲。。。。。。来,一剑,吃苹果。
接下来,卫一剑就当了两天的木偶,听任那一伙电视记者把他摆弄过来摆弄过去。提问都是早准备好了的,甚至怎么回答也经过了主编的审阅。主编表面上说这是为了报社的整体形象,其实卫一剑清楚,主编只是不希望他情绪上来了说错话。
自始至终卫一剑就像一个小学生那样听候安排。事后,他觉得自己怎么变得这样的白痴啊!他不安分的大脑思考着:这也是新闻?这明明是一幕多少显得荒唐的道貌岸然的滑稽剧嘛。
最让他不能忍受的是:那位披着长发蓄着八字胡须的导演竟然要他缠上绷带!当他去到诊所,要求医生给他缠上绷带的时候,那医生鼓大了眼睛,迟疑好半天,才不解地问:怎么了,发炎了?不可能吧,我对我的医术还是自信的。昨天我可是认认真真检查了的,怎么会?来来来,我再看看。
这时,导演解释道:医生,你也不用检查了!我们呢,是为了拍电视片,懂吗?拍电视!
绷带缠上了,但导演嫌它太新了,不真实,就叫医生想办法。医生听说是拍电视片,就来了兴趣,也很配合。他一只手支着下巴,想了想,便在那白净的绷带上洒了一点黄色药水,再退后瞧瞧,自言自语道:这就像了嘛!
看医生认真的样子,导演就夸奖道:哈哈,我看你比我还像导演嘛!
医生得意了,神采飞扬地说:我还是有些艺术细胞的哈。不瞒各位说,读大学时,我就在学校的剧团里当过编剧的,后来出来工作,一位导演还叫我当过几次群众演员哩。有一部电视连续剧叫《再见,宝贝》,我就在里面演了一个医生,虽然只有一分半钟的戏,而且没说话,但是我把我所有的情感都投入进去了,真的!
离开诊所的时候,那医生还出门来,对卫一剑说:想不到你还是明星哩,是说那天我看你的气质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样嘛。欢迎你以后常来,常来!我保证只收成本费!
拍摄结束了,看了样片之后,主编在酒楼安排了几桌宴席,请来了市里面的一位主管文化的官员。官员对省台的采编人员说了些客套话,对报社的人员说了些安定团结,努力干好自己本职工作,争取上台阶之类的大话,再喝了几杯酒便告辞了。
官员一走,酒席上的气氛就一下子活跃起来了。说黄段子的有,拿在座的女士现挂揩油的有。当服务小姐端上一盆龙凤汤,报了菜名之后,王智就问:小姐,怎么没看见龙啊?
小姐答道:龙嘛,在下面嘛。
王智佯装不解:我记得菜谱上是龙在上凤在下的嘛,哎,你们这儿的凤硬是不一样啊,喜欢坐到龙身上去!
一桌子的人嘻嘻笑了,可那小姐还是很认真地回答道:你想在上,那还不容易?
说着,她拿起筷子把压在鸡下的蛇撬到了上面,嘟囔着:这不就行啦!
卫一剑看见几张桌子的人都笑了,而那年青小姐神色从容地走出了房间,轻悄悄地带上了房门。
于是,大家这才争先恐后地要敬卫一剑的酒,卫一剑以骨折还未彻底痊愈为由一一推脱。
三十八
文馨回到家就四处寻找手机,楼上楼下都找遍了。小黑跟在后面像一个可怜的孩子,喵喵喵叫着。
刘妈见她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就问找什么,听说是手机,刘妈就自问:我把它藏哪儿了?你走了,它就叫个不停,那天半夜也叫起来。。。。。。哟,想起来了,我藏在你被窝里了。
拿到手机,文馨一查通话记录,未接电话十来个,再看短消息,也不少,其中一条是盛世一熊发来的,他为那夜的冲动无礼道歉赔礼,语言倒是很真诚。文馨想,和他是从网上开始的,就让他在网上消失吧。
打开电脑,登陆温馨杀手网站,又看见盛世一熊的长篇留言了。读着那些不乏诚意的文字,她觉得自己那天晚上做得似乎有些过火了。但她回复道: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只是因为网络才偶尔照亮了彼此的天空,就让我们固守各自的位置,你发你的光,我散我的热!这叫相忘于网络!
回了几个网友的问候帖子,文馨就关了机。她躺倒床上,感觉松了一口气,不自觉的想起这几天在山里面的日子,怎么就这么快呀!一眨眼的功夫便又回到了熟悉的城市熟悉的环境。多像一个绮丽的梦啊!不知一剑怎么看的,他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
她拿起手机准备给一剑发个信息的时候,胖子的电话来了。
喂,胖子!有什么事吗?
咦,文馨今天怎么这么温柔了!你呀,这几天是怎么了,老是不接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我还以为你文馨见阎王去了哩。
哈哈哈,见阎王?还早了点吧,我看你胖子倒是应该去见见他老人家喽。
文馨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位要取卫一剑小命的老板改变主意了。
什么?不要他的命了?
他觉得看着卫一剑缠着绷带很好玩儿,还说提着一只手那样子很像周总理嘛。他希望不久看见他拄着拐杖走在大街上,听懂了吗?
文馨的心脏咚咚直跳,若无其事地嗯嗯应着,却不知该怎么回答。正当她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胖子说明天上午十点钟老地方见,有一桩生意要谈,说完便关了机。
她收了衣物去浴室,刘妈这时慌慌张张跑过来,递给她一张请帖,说:差点忘了哩。这是昨天上午一对年青人送来的,那女的说是你的同学,我看着眼熟,好像来过的,所以,我就。。。。。。
文馨打开一看,笑了。
刘妈问:小姐,怎么回事?
文馨就说:刘妈,这是结婚的请帖嘛!没想到他们两个还是捆绑到一起啦,哈哈哈。。。。。。
躺在浴缸里,身子感受着从四面八方冲来的波浪,文馨觉得特别舒服。
当初买这个冲浪浴缸的时候,那店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他说这是双人浴缸,是厂家专门为夫妻同浴设计的。本来他向她推荐那方形的一款,说这种最畅销。可文馨不喜欢,长方形的设计,死板不说,让她联想到棺材,多不吉利呀。所以,她选择了这扇形的一款,外面天蓝色,缸内纯白色,仿佛就置身蓝天白云之上似的。
听卫一剑多次说她身上散发出一股荷花香,她跑遍了市内各大商场,终于找到了荷香型的浴液,淡淡的幽香,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她的鼻子注意地搜寻着,常常感觉不到。可当她不在意的时候,那顽皮的香气却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馨香着她的鼻翼了。
文馨想起盛世一熊说,——其实也不是他说,是他看到别人的书上说,他除了嬉皮笑脸地开开玩笑,就只能卖弄一下从书本上看来的一点常识而已。——人们是凭着嗅觉恋爱的。看来不无道理。卫一剑身上什么气味呢?说不清的一股汗味儿,像是潮湿的初夏,还是像冬天捂在被窝里的那一份热烘烘的令人沉醉贪欢的迷失呢?
然而,昨夜的文馨竟早早地泻了,这一点让她十分困惑。面对男人的需要,她好像从来都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可这一回怎么会不堪一击似的。一剑说,自己开着宝马的时候是个刚烈洒脱的城市女子,充满野性,而身处乡间,却又是性情温柔的淳朴村姑,嗯,好像是这样。想来奇怪呀,身在文明的城市,野性!置身野性的山村,却温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擦干身子躺到被窝里去的时候,卫一剑的短消息来了。话语不多。文馨喜欢那一句:想你,不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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