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是两只鱼,并不住在海里的鱼.我们只是住在弯弯曲曲的河里.

那条河很长,我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拼尽气力逆流而下然后轻松快乐的顺流而下.上上下下我们一路歌唱,因为我们的心里有太多关于彼此的诺言需要倾诉.

有一次我们游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远,河的前头是一条瀑布.我说:"咱们上去看看吧."你要我等等,你要先试一试路好不好走.你奋力一跃,逆着水流向上飞去,我多么喜爱你那飞翔一样的姿势啊!

你被水流遮住了,我惊叫起来.接着你又很快跌回到我的身边.可是你跌碎了我的心.你撞到了岩石上,你的头撞出了一个大窟窿.你只对我说了两几话:"你不能上去.我会回来找你,你要等我---"

我永远不能忘记最后一次亲吻你冰冷的唇,不能忘记最后一刻多么想抱住你不让你走,不能忘记你怎样消失在大海里.

从此我日复一日独自游走在我们共同的河里,我们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成了我心中的最爱,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我的血液.我无数次在瀑布前跃起,终于到了瀑布的那一端,我赫然发现瀑布的那一端没有两样.可是我却因它失去了你.

我总是把自己跳得筋疲力尽,然后沉入水底.我的一次跳跃被一个樵夫看见了,于是人间有了"鲤鱼跳龙门"的传说.可是人类不知道我那一次次悲怆的跳跃带着多少绝望的期待.那时我已经跳了三百年，跳了九万次.

我累了,好想跟着那个常常会来陪伴我的朋友到海里去.他总是告诉我大海是多么辽阔,阳光下的白帆就像一只只会飞翔的翅膀,快乐的海鸟总是不停地宣布周游世界的见闻.可是我不能忘记你叫我等你,我不能离开这条我和你最熟悉的河.我怕你找不着我.我相信不管过了多少年,你都会回到这里找我.

可是我等了多少年啊,你可以回来了吗-----

我累得趴在水底像死了一般,只是对你的回忆还像电流刺激我麻木的神经.突然是似乎 听到有人叫我.我摇摇头,想把那骗了我无数次的幻觉赶走.可是那个呼唤我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终于确定,那不是幻觉,是你呀!你的声音来自空中.

我一跃而起.我看到一只鸟在河面上飞翔.我一次次跃起一次次问"是你吗是你吗?"你一次次盘旋一声声答"是我是我是我啊!"

我的泪汹涌而出,这条河结束了多年断流的历史.

你向我诉说你的每一次轮回.那一次次轮回里,你的心里只有一个记忆,那就是有一个人在等你,你一定要找到她.可是她是谁?她在哪?你不知道.终于有一天你在海上见到了我的朋友.

我一次次跳起，想要抚摩我已经思念已经等待了六百年的你，可是我只能碰一下你的翅尖.你一次次俯冲,想用你的翅膀拥抱你已经寻了数次轮回找了千万里的我,可是你只能摸一下我的头.

佛说:"你可以变成一只鸟,可是你很快就会死."

那就让我变成一只鸟吧,只要可以和你一起飞翔,哪怕只能让我飞一天!

后记:两天后,一只被网住的雌雁让那狠心的农夫折断了脖颈还在地挣扎，而那只脱网逃走的雄雁仍在长空哀号盘旋，似乎想召唤还在地上挣扎的雌雁重新与他翱翔长空，比翼齐飞.可是他只看到她的一双绝望的眼.无望中他竟突然收拢双翅，箭一般地一头撞向地面.

这时,路的那头走来了一个叫做元好问的人,此情此景他尽收眼里.他垒好了雁丘,仰天高吟:

       问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是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景，只影为谁去？横沧路，当年寂寞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路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此后,雁丘静卧,那条河数百年来呜呜咽咽，不舍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