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文馨再一次断然拒绝了盛世一熊的求欢，既不和他进包房去，又不准他随自己回家。
从迪厅出来，站在北风呼啸的街头，盛世一熊终于有些生气了，扳过文馨的肩头，骂骂咧咧地嚷：文馨，你这个骚货！是不是有了新欢，就不把老相好放在眼里了？
文馨出手就是一耳光，扇在他瓷实的脸膛上，啪的一声引得过往行人为之驻足。盛世一熊摸摸流血的嘴唇，吐出一口腥咸的血水，歪起嘴望着宝马趾高气扬地扬长而去。
回想起在迪厅里跳舞，盛世一熊那双曾经给她带来无限温柔的手，竟那么放肆而粗野地侵袭着自己的身体，文馨就感到恶心。那完全是一个刚刚坐满十年监牢出来的色魔嘛！所以，她早早地出来了。
也许在平时，这算不了什么，但今夜的文馨不一样。她想，是不是因为见到了郑忠彪的黄脸婆，勾起了那些痛苦的回忆呢。
记得黄脸婆敲开她的门，盯着她看了足足有三分钟，看得文馨不自在了。
她说：你就是郑忠彪的保镖哈！
文馨疑惑地点点头，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阴阳怪气地说：保镖嘛，总不能保到床上去！
话一说完，就给了文馨一记耳光。文馨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记耳光。嘴唇流着血，牙齿歪了一颗，痛到骨髓里去了。
从头至尾，文馨没有还手，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为自己漠然地承受这奇耻大辱，文馨后悔不已：为什么就那么窝囊地忍受着呢。
宝马转过一个弯，驶上宽阔的滨江路了。这时，文馨拨通了郑忠彪的电话。
她平静地说道：嗯，我文馨。我说，杨仁和的那条腿我已经给你完成了，你的。。。。。。哦，那就好。心情啦？好哇！告诉你，今天晚上我的心情好得很啦！算了嘛，你郑忠彪还找不到女人过夜？哈哈哈。。。。。。不过呢，郑老总啊，当上计委主任了，不要忘了我哈。但是，我担心你当上主任后，麻烦多哇！啊，什么麻烦啦？你想嘛，你到时认识的女人就更多了，工资根本不用，老婆基本不动。。。。。。工资不用它还在那儿，老婆不用的话，就很可能让别人帮你用嘛，哈哈哈哈。。。。。。
郑忠彪问：你从哪儿出来？
文馨回答：一个餐厅。
接着，郑忠彪无耻地说：没关系嘛，她有她的自由嘛。
文馨没料到他竟然这样无耻，气得加大油门在路上狂奔。她就这样放纵地开了宝马兜风。她甚至摇下车窗玻璃，让嗖嗖嗖的寒风直往车子里灌，冷得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都颤抖，牙齿上下咯嘣着了，她才放慢车速盘旋上山。
回到家，见刘妈泪眼婆娑的样儿，就问怎么啦。
刘妈说：没什么，没什么！人老了，这风一吹呀，就流泪。
文馨便说：那你快点进屋去，外面冷。
刘妈带着小黑进客厅看电视去了。文馨进屋的时候，看见她蜷在沙发上，用一床被子捂住身子，小黑从被角伸出头来望着电视。听到它喵喵喵打了招呼之后，文馨就进了卧室。
这些年来，大多数夜晚都是这样，文馨上网，刘妈和小黑看电视。冬天来了，怕冷的刘妈睡得早，常常十点钟不到就上床了。奇怪，今天都十一点了，刘妈还没去洗脸洗脚。
文馨点开温馨杀手的网站，看到上面有很多留言，问她这段时间是不是很忙，怎么老是不在线。一位网友搞笑似的问：难道温馨杀手失业了？或者被政府收编成正规军了？
读着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朋友们的留言，文馨感到：网络的虚情假意虽然并不比现实社会里少，但是也不能说没有让人动心的真情。
听见喵喵喵的叫声，文馨知道小黑进屋来了，她伸出手抚摸着它的身子，希望它安静下来，可小黑依然叫个不停。
她便停了键盘上的手，望着趴在旁边凳子上的小黑问：怎么啦，小乖乖？是不是饿啦？
小黑泪眼汪汪地叫得更厉害了，转身一跃就下了凳子，出了屋子。
文馨奇怪，今天小黑怎么了？跟着它出去，来到客厅，见刘妈呜呜呜地哭。她赶紧俯过身子去，把刘妈揽在怀里，柔声地问：刘妈，怎么了？是不是媛媛出什么事了？
刘妈说了一声不，哭声更大了。
看着电视里正播放着《环珠格格》，文馨懂了。她从来不看这个玩意儿的，但这个时候她对这些格格们公子们竟产生了一种敬意。轻轻地抚摸着刘妈的后背，文馨突然掉下了眼泪，嗓子眼堵着，最后抑制不住，也就跟着刘妈畅快地哭起来了。
刘妈站起身，抹了泪水，问：人老了，不中用了，看个电视也哭。小姐你哭什么呀？
文馨不回答，一边抹泪，一边想：是啊，我哭什么呢？这么多年行走江湖，无论什么大风大浪，我文馨也没掉一滴泪呀！我哭什么呢？
三十
在阿强和阿国的强行护送下，卫一剑回到了自己的窝。开门的时候，钥匙摸出来了，但怎么也插不到锁孔里去，还是阿强抓过来才打开了门。
一进屋，卫一剑就踉踉跄跄要去给两位兄弟泡茶，结果被阿国按倒在沙发上。阿强泡好三杯茶，坐下来，瞧瞧屋子说：一剑啦，你怎么还住在这儿呀？你也应该买一套房子安个家了啊！
一剑挥挥手，说：开玩笑哟，老弟，你也不想想，现在一套房子是什么价格啊！
阿国皱着眉头说：一剑，你都当了十年记者了，而且好歹也是全国十佳嘛，哪里就拿不出这点钱来呢？
一剑望着显得朦胧的阿国，说：骗你？骗你是小狗！我真的拿不出钱来弄套房子嘛！
阿强死活不相信，说：你们报社的记者，我也认识几个，有的还一起喝过酒哩。那个叫王什么的。。。。。。
卫一剑插话：王智，是不是？
阿强点头应道：嗯，就叫王智！他才出来几年哪，就在市中区买了一套两百个平方的房子嘛。
卫一剑说：他呀！他当然有钱啦！你不知道他是怎样捞钱的。他，今天跑这个单位，明天跑那个企业，先搜集别个的把柄，然后写成文字，递给单位的头儿说要见报。对方懂得起呢，就按事情的大小给他辛苦费，实际上就是封口费。当然还要请他吃吃喝喝，所以只要到了晚上，他都在外面混伙食的。
阿国说：我听说，现在的记者已经不这样单打独斗了，他们联手经营！比如说，你去扮红脸，我呢，就扮黑脸，他呢，扮花脸。。。。。。
阿强感叹道：唉，这些记者比我们做生意的还精啦！
阿强和阿国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发现卫一剑没吭声了。再一看，他已经歪着睡着了。
阿国说：我们把他弄到床上去。
阿强说：他可能半夜要呕吐，先还是给他准备些东西。
于是，阿强就去卫生间拿了一个盆子出来，搁到床边，阿国倒了半杯水，加了些白糖进去，用勺子轻轻地搅拌着，金属的勺子碰着玻璃发出叮叮叮的悦耳的声音。这声音让卫一剑醒来了，他睁开眼睛，见两位兄弟还在为他忙碌，心里一激动，竟流泪了！
他嚯的一下站起身，用手指着门，乞求中夹杂着粗暴地吼道：兄弟，走！走哇，兄弟！走哇！
阿国尴尬地望着他，搓着手，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该做什么。给一剑端来洗脚水的阿强，拉起阿国往外走，小声嘀咕：一剑想一个人静一静，没事儿，没事儿的，我们走吧。
一直听到脚步声消失在夜的尽头，屋子里静得掉一颗针也能听到声音了，卫一剑才坐下。一盆冒着热气的水就搁在脚边。他脱了鞋袜，把已经感觉不到冷热的脚放到盆子里，温暖在一刹那间遍布全身。
然而，上了床的卫一剑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了。想看看金庸的书吧，脑子集中不了注意力，常常从上一行就窜到后一行去了。扔了书，眼睁睁地望着对面的书架，竟想起了小时候念书的一些情景来。
那时他在一个那个江边小城，父亲每天早晨用自行车驮着他，送他去学校，下午是母亲站在学校门口接他。回到家，丢了书包，就去和小伙伴们在巷子里玩，有时爬到巷尾的那棵黄角树上去，多数时候是滚铁环，他喜欢铁环滚在石板上的叮叮声。
捉猫常常要遭到大人的呵斥，所以就爱走来走去唱童谣。记得最深的是那一首关于抗美援朝的：有个人来不要脸，他的名字叫李承晚，坐飞机，丢炸弹，炸死人民千千万。人民叫他陪血汗，陪不起血汗敲沙罐。第二天，我来看，沙罐敲得稀粑烂。每每唱起，他就感到自豪，而且还有一些好笑。
在手机上设置好了闹铃时间之后，卫一剑忽然想起在火锅馆，阿国给他存入的一个号码，他说是一剑过去的那位女朋友的。可一剑一按键，却按到文馨的号码了，想按取消，已经来不及，就干脆接听了。
呵呵，我卫一剑，还没睡啊？
还没睡？你，好像在说酒话嘛。
是啊，我喝醉啦，所以就想找个人聊聊。
你那手好啦？敢喝酒了？
手嘛，不过一个骨折，没什么大不了的，医生说过两天就可以拆线了。
喝酒怎么不请我啊？
你也喝酒吗？我们喝的可是白酒哈！嗯，我欠你很多啊，我看什么时候是应该好好还你的情了！什么？请你出去旅游一圈？哦，这倒是好主意！这样吧，我呢，正好有几天假，我安排好了，明天给你打电话。
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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