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只记得一个生日，是我的。
    小时候，我过生日那天爸爸总是很积极的提醒妈妈：“今天是我家幺姑娘的生（我们那里生日都简称为‘生’）哦！”在屋里转两圈，又重复一遍。直到妈妈不耐烦的回答：“小小孩子家什么生不生的！”他才笑眯眯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拎着一块肉以及别的过节吃食。其中，红色塑料袋装着的一斤李记白糖发糕是我的生日蛋糕。白白的米糕上撒着一层芝麻，切成小方块整齐的装在袋里，大概有七八块的样子。

   爸爸每次都先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堆在客厅的桌上，到厨房洗洗手，再装模作样没事人似的各方间里晃一圈，然后才走到桌前，从一堆东西中挑出那只红色塑料袋，用一个指头勾着，咳嗽两声。我听到咳嗽抬起头来，他就表情滑稽的冲我努努嘴，用另一只手比划着吃的动作，嘴巴咂巴有声。妈妈这时候就要插话：“哪家当爹的像你这样，跟个孩子没正经！”一边说着就从爸爸手里夺过塑料袋，给我们分发糕。
       老爸这时候又要叨叨：“今天是我家幺姑娘的生哦！”
   爸爸只给我买过一次像模像样的生日礼物。
   那年我上初一，小女孩们正流行穿“丁”字皮鞋。我不会赶时髦，天天穿着跟男孩子们一样的球鞋。那时候，爸爸科室每个月除了工资外，月底都会发60元的安全奖。九月的最后一天，爸爸下班回家，虚张声势的对妈妈说九月份安全奖泡汤了！有个采区出了点安全事故……
  第二天，十月一号。老爸早起为我生日作完宣传鼓动工作后出去了。回来有点晚，给我买了双桔黄的“丁”字皮鞋。还说，我该知道漂亮了，该知道爱好（hao读三声，）了。妈妈抽出鞋盒里的发票，半真半笑点着爸爸的脑门说：“你是亲爹，我是后娘！只有你舍得，自己穿三十块一双的皮鞋，头脑发热，给个细娃买双鞋五十五块！”那是一九九零年的五十五块钱。
  九六年九月，我要到北方上学去了。临走那天晚上，妈妈忙着给我收拾行李，爸爸却在我身边干笑着反复那句：“哦，这回远喽，国庆节回不来过生！”妈妈就拿眼瞪爸爸，我使劲装着没听见，脸上木木的笑着。
  国庆节来了。没有老爸的鼓动宣传，我几乎要忘记那天还是我生日。早晨照样吃稀饭、馒头、豆腐乳，中午照样吃土豆丝，晚上照样吃醋溜白菜。宿舍里的人都走丢了似的，我一个人靠在床上看《财主底儿女们》。传达室的阿姨叫我去接电话。除了老爸没谁这么浪漫了。我接起来，老爸有点不好意思的“嘿嘿”了两声，居然说：“祝我儿生日快乐啊”！他说，人家现在都流行这么说了。然后就问我今天吃了什么。我说，饺子，北方过生日都吃饺子。他说，也是，入乡随俗，饺子就饺子吧，好吃就行！
    后来，我恋爱了，老爸给我的生日电话总比那个人的早，我因为等那个电话，每次都急匆匆把老爸打发了。
  今年国庆节，我29岁，又独自一人了。老爸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网上幽灵般四处晃悠。老爸说，他也一个人在家，妈妈去喝喜酒了。他说他不想去，妈妈就请他全权代表祝我生日快乐。我说，谢谢老爸，我很好！老爸顿了一下，才说：“丫头，你一定要快乐啊！爸爸不管你跟谁过不跟谁过，爸爸只要你快快乐乐的！如果你觉得外面不快乐，那就回来！”我问爸爸，李记白糖发糕还有吗？他说，他从得了糖尿病以后就没再去买过。要是我回去过生日，他就还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