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与骂娘
大摸古眼
真不明白我们的舆论为什么总那么弱智,老百姓对身边的人和事有意见有不满,发发感慨,网民们对国家政府的政策发发牢骚,就被斥之为“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那意思是“吃饱了撑的”!好像人吃饱了饭,就只能像那傻痴痴的牛羊呆呆地反刍,摆出一副消化长膘期待奴役的样子才符合宪法似的。
古眼觉得,吃饱了骂娘,人之常情嘛。吃饱了不骂,未必要等到饿得半死的时候才骂呀?如果空着肚子,大家都知道四肢乏力奄奄一息,想骂也骂不出的,何况为了混点吃的保住生命,还不得不装出一副讨好巴结的样子嘛。
而吃饱喝足之后,身体机能得以正常运转,这才具备了骂一骂的物质基础呵。人吃饱了,就会开动脑筋啦,为什么过去吃不饱,为什么只是吃个半饱,为什么不能在吃饱的基础上吃得好呢?为什么同样的干事,有些人比自己吃得好呢?为什么有些人不干事,却能吃得饱吃得好呢?想得通的便嘿嘿一笑,那想不通的就会扯开嗓子骂了。
《诗经》里不是有一篇《硕鼠》吗,那就是一个远古的勤劳农民在勉强填饱肚子之后,对辛辛苦苦劳作一年却不能吃饱的思索,“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为什么自己吃不饱?不是自己偷懒,误了农时荒芜了庄稼,不是年成不好没有收获,是那该死的硕鼠偷吃了自己的粮食啊。
但他没有找到有效的灭鼠药和驱鼠措施,又不肯进城打工受城里硕鼠的盘剥,所以最后只得“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寄希望于移民到一个桃花源似的国土了。从这首诗可以看出,那个时候的农民吃饱了还可以骂娘,还可以骂得这样痛快,而后来的农民就只能忍气吞声道路以目了。
不过,后来一些有良心的文人利用他们的特殊身份,偶尔还帮着农民说说疾苦。比如李绅就写过这么一首催人泪下的《悯农》,“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种。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热爱土地的农民永远是勤劳的,舍不得让田土闲置啊,但当牛作马耕作一年,托上天好生之福,换来一个丰收,却落得个饿死的下场啊!
还有一首妇孺皆知的《锄禾》,“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样语重心长的述说,说给谁听?当然是说给那些尸位素餐的硕鼠们听听,希望唤起他们已经泯灭得所剩无几的同情心,然而硕鼠们却依旧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依古眼看,这之类的文人诗篇,哀乞有余,愤怒不足,已经不是吃饱了骂娘的风格,只是一种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恻隐之心而已。
但白居易在《轻肥》一诗中,这样描绘硕鼠们公款吃喝的盛况,“樽垒溢九酝,水陆罗八珍。果擘洞庭桔,脍切天池鳞”,然后感慨道:“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这一振聋发聩的句子令古眼唏嘘不止,古眼觉得它还延续着吃饱了骂娘的神圣愤怒。
是的,还有诗圣杜甫,他的那一句骂娘震古烁今啊!哪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古眼突发奇想,面对义愤填膺的杜老先生,如今的硕鼠们会怎样平息他的愤怒呢。他们可能会这样说:嘿嘿,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嘛!莫激动,莫激动,我们的贫富差距离警戒线还差得远呢,当然当然,有些事情让你看不惯,没关系,没关系,允许看,不争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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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眼肯定相信,再蠢的舆论也不会笨到以为这儿所指的“娘”真的是什么“娘”,这“娘”不过是一个比方而已。俗话说,比喻总是蹩脚的,确实,这个“娘”就特别特别的蹩脚。古眼觉得不但蹩脚,简直憋心,难受!骂与被骂之间明明是清晰可辨的社会关系,为什么非要往家庭亲情上靠啊!
谁都知道,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们的衣食皆来自于爹娘的劳动,我们是爹娘的幸福的寄生虫。在这种前提下,我们基本上是没资格骂娘的,不管你是吃饱了,还是没吃饱。毕竟血浓于水嘛!也许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有人别有用心地造出“吃饱了骂娘”的说法来,目的就是让大家不敢骂。
然而,长大成人之后,我们一方面为私营老板或者为国营老板挣钱,一方面向国家缴费纳税养活那些公务人员,这时的我们是共和国的公民,是社会财富的创造者,我们吃点饱饭,完全是天经地义,是最起码的天赋人权,我们对公共服务提提意见对政府官员发发牢骚,完全合理合法。而他们却总是摆出一副父母官的姿态,动不动就骂我们是胡搅蛮缠的刁民,是吃饱了不晓得放碗的野人。
其实,古眼倒认为,如果非要以“娘”作比,我们小老百姓才是“娘”的,那些恬不知耻以“娘”自居换得骂我们刁民的才是我们养活的,但他们怎么就那样没一点孝心啊!
2005,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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