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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你在那边还好吗？
连续两个晚上奶奶走入我的梦里，那么真切，那么慈祥，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在思念奶奶，还是身处冥国的奶奶不放心我这个她最钟爱的孙子，只能选择夜深人静的夜晚悄悄来看我，用梦的形式使我这个阳界的人还能见到已经离世快四年的她老人家。梦虽然圆了我见奶奶的愿望，但是却勾起我更强烈的思念，以至于我不得不写这些文字来记述我和奶奶的似海亲情，来平静我的狂澜般的内心。 奶奶和我的亲情是上天安排的缘分，我是个信佛的人，人世间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宿命定就的缘分。父母都在外工作，出生后满一个月，在工作上处处要强的母亲把我托付给一个邻村的刚生过孩子的女人，就是我的奶妈，母亲就回去县城上班了。邻村离奶奶的村子只有三里路，没有事的时候，奶奶就会颠着小脚，走过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羊肠小路去奶妈家看我。那时候奶奶只有四十多岁，晋南农村的农活特别多，忙的时候，不惟男人下地，女人也得到地里搭把手。正是农业社的时候，上工、下工，女人也一样的论时间出勤，从地里干完活，奶奶还得做一大家人的饭，虽然父亲兄弟三个都是在外吃皇粮的，但是大伯母却在农村，所以大伯父家的几个堂兄弟和堂姐就随大伯母和爷爷奶奶在一处生活。二伯父在西安工作，我出生的时候，奶奶身边还带着二伯父的大女儿——我的堂姐庆华，所以忙碌至极的奶奶没有顾上亲自带我。十个月大的时候，奶奶去临村奶妈家看我，她一进奶妈家就看见我光着屁股坐在自己撒的尿里瑟瑟发抖，奶奶心疼得抱起我就走。这一带，就把我带到了十几岁，培养了我们祖孙两代人的似海亲情。 小时候的印象都是朦胧而模糊的，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吸吮着奶奶干瘪的乳头，那是奶奶为了安抚我这个早早离开母亲温暖胸膛的孤寂的心，还有就是半夜我自己被自己的湿热的尿液激醒，听到动静的奶奶把湿的褥子换到她那边，让我在带着她体温的干燥的褥子上安然酣睡。刚接回我的时候没有奶，那时候的农村根本不可能有牛奶这样的婴儿食品，也没有奶粉，我记得只有炼乳这样的替代品，大多数人家还买不起。奶奶抱着我满村找刚生过孩子的妇女，央求着人家让我吃上一口奶。很快，牛奶就让爷爷买回一头奶羊，这才算解决了我的吃奶。 奶奶的手很巧，总能做出我们百吃不厌的食品：凉粉、煎饼、菜团、搅团、胡琴拌菜、玉米马马、烙饼、油饼、西瓜蛋蒸菜、烤面饼、石子饼、烤股卷、麻式、炒饭、酸汤面条、小蒜馅饼、花花菜拌菜、豆角拌菜、南瓜蒸菜、地蔓蔓汤、合络面、红薯叶拌菜、煮花生、熟面、红豆稀饭、腌韭菜、腌蒜薹、腌萝卜、腌韭花、油泼辣子、凉拌胡萝卜丝、凉拌黄瓜、老虎菜、凉拌洋蔓箐、红萝卜樱子拌菜、二合面面条、烤红薯、榆钱拌菜、洋槐花拌菜、苦苣拌菜、灰条条拌菜、人旱汤面、凉拌扫帚苗、白蒿拌菜、苜蓿拌菜、花馍、面豆、凉面、辣椒水、蒸茄子、大米梢子、小炒辣椒、青番茄炒辣椒、鸡蛋炒韭菜、炒葱花……每样晋南人都熟悉的食品，奶奶总能够做得醇香可口，引得我们这些谗鬼经常让奶奶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到现在我依然最喜欢吃凉粉、菜团、煎饼、搅团、辣椒水、麻式、拌菜等这些最具晋南特色的食品。就在奶奶去世的那年前半年，住在太原我这里的奶奶依然每天应我的要求做着这些我百吃不厌的小吃。 奶奶的手巧还表现在她的剪纸和织布手艺上。晋南的女孩子到了懂事的时候就必须学女工：剪纸、纳鞋底、纺线、织布、裁剪衣服、做饭，但是到了有红白喜事的时候，需要大量的剪纸，一般都选村里手最巧的女人来剪纸，奶奶一直剪纸到了她去世的时候。奶奶织的布自然很好，但是晋南的女人没有事的时候都在织布，也不乏许多织布好手，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奶奶把裁剪衣服和剪鞋底剩下的边角料收集起来，用这些碎布头织成的花色特殊的布匹，奶奶用这样的布做成的被面让我的二伯父的同事特别惊讶，不知道这样好看又特别的布料是从什么地方买来的，怎么在市场上买不到。 让奶奶手巧的原因除了奶奶本人的聪慧外，勤劳是最重要的原因。在我的印象里，奶奶就从来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小时候我每天一睁开眼就看见奶奶忙里忙外，晚上我都是在奶奶嗡嗡的纺线声中入睡，白天她忙着永远也忙不完的活计。忙惯了的奶奶也习惯了忙碌的生活，让她闲下来无疑是让她受罪。爷爷去世的早，一个人独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奶奶坚持自己料理自己的一切，自己给自己做饭，自己种些菜，甚至自己提着个小桶到池塘里提水浇菜。后来奶奶实在是老的不行了，父亲的几个兄弟一合计，决定对奶奶实行每人两个月的轮养，结果这个看似好心的行为加剧了奶奶走向另一个世界的步伐，轮养实行不足两年，奶奶就磕然长逝，轮养期间奶奶无所事事，这让奶奶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的价值，心里郁郁寡欢，只有在我这里待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没有完全失去作用，因为我还需要她为我做各种好吃的食品。所以轮到我父母招呼奶奶的三次时间，奶奶都是远赴太原我这里过的，这也是让我心里觉得可以有点慰藉的地方。 我最佩服奶奶的是她的好人缘，她去世的时候92岁，临终的时候她给我说，她一生没有和人有过别扭的时候，这也是她的做人的原则。偶尔生气谁都会有，但是奶奶生气从来不显示在脸上，她用沉静和克制保持了自己的好人缘，满村的人无论大小，提起奶奶没有不喜欢的。对于她那一把子的老人，她关心尊重，平等相处；对于小辈的人她慈爱有加，哪个年轻人闹点别扭，她会苦口婆心地相劝，用自己丰富的人生经验让年轻人珍惜现在；见了小孩子她就好象见了自己的孙子重孙子一样，希奇的了不得，身上只要有点好东西都会给孩子掏出来，如果是在家里，那更是恨不能把家底翻出来给孩子找点好吃的，好玩的；没有事的时候她也会和村里的老人们玩玩小纸牌，输赢三五毛钱的注，输上几毛钱，她会非常心疼地念叨，但是在外人面前从不显示自己的不高兴，只是找个借口停止玩牌；谁家老人有什么烦心的事，奶奶会陪着流下真诚同情的泪水，真心安慰对方一番，而对自己的家事，奶奶除了说好，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的任何不如意，“家丑不外扬”是奶奶做人的信条；谁家需要帮忙奶奶从来是有求必应，她手巧，人缘又好，所以平常各种各样的事也让她忙碌的不得闲，村人的善意让她心里有无限的知足；我经常捎点她常用的止痛膏、去痛片之类的药，只要姐妹们需要，她就把药拿出来和人分享，当然我这个她最爱的孙子的好名声也就被她传了出去；她把自己种在院子里吃不了的新鲜菜蔬分送给邻居，把自己做出来的各种小吃也和大家分享，我送给她的各样食品她都保存着，但是只要有人来她就大方地拿出来让人品尝；她很勤快，每天起来把家里扫得干干净净，还要把公共的地方也帮着扫扫；邻居村人来借东西奶奶都很高兴地让人把东西拿走，她的热情让人以为借东西的人就是这个家里的成员一样。奶奶的善良为她积累了崇高的威望和尊重，她临去世的时候，村里所有的人都来看过她；她出葬的时候，村里所有的青壮年后生都争先恐后地抬奶奶的棺材，去奶奶的坟上去给她老人家添一掀黄土，这是晋南人对死者的最高礼遇。听说有一家老人去世的时候，抬棺材的人把棺材扔在半路不干了，主家说了好话许了许多的好处才凑合把人埋了。善良淳朴的村人心里自然有杆称，谁是谁非他们就用简单甚至是粗鲁的办法表达。奶奶去世后村人对她的尊崇，是那个小山村历史上没有过的。每想起奶奶的为人，我都要求自己能够向她老人家那样，宽厚仁爱，用自己的人格去打动周围的每个人。 奶奶毕竟只是那个山村里生活了一辈子的女人，她的内心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女们能够出人头地，自己的子孙后代福祚绵长，自己的家人活得比别人好些。那年我父亲决定在老家盖一座院子，是我大学刚毕业那年。晋南有个习俗，后盖的房子一定要在高度上压过邻居，这样才有面子。但是在外待久了的父亲不在乎这个习俗，坚持盖又实惠又漂亮的平房。虽然房子住着很舒服，奶奶还是因为我家的房子低过邻居好大一截而在我面前念叨了好多次。我理解奶奶的心情，她是希望自己的子女处处都能够好过别人，这也是她一个农村女人稍微有些狭隘的地方，但是在外人面前她从来没有让人觉察处她的这点自私，见了那家房子高大的邻居，她特别亲热。 让我欣慰的是奶奶临去世的前一个月，我请假招呼她，能够尽我的一点微薄孝心。奶奶去世的时候非常痛苦，因为是肝癌，特别疼，最后只有靠注射杜冷丁，去世的前几天一天要注射四五次才能够止住疼。看着奶奶那么痛苦，我真心希望能够有安乐死这样的解脱痛苦的方式，那是一种精神的痛苦折磨。好在时间不长，虽然我特别不希望和奶奶之间的生离死别，但是我也知道，奶奶的安息会让所有关心她的人放下揪着的心。 奶奶去世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和我离别了，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奈和残酷，也体悟到了生命中许多重要的东西。晋南的黄土安睡着奶奶平常而崇高的灵魂，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惦念让她越过千山万水来看她最喜爱的孙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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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令人难忘的一位老人！
中国农村妇女身上的美德占尽了。 老人家安息！ ※※※※※※ 我手写我心，我歌咏我情 我梦抒我爱，我情言我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