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教师的心路历程

大摸古眼

传统的中国教师，因为“天地君亲师”位列香火的缘故，绝大多数喜欢摆出一副吃冷猪肉的面孔，正襟危坐道貌岸然不苟言笑，严肃地维护着师道尊严。对学生，高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古训，动不动就祭出“骂是教育打是爱”的法宝。在这种教育中，教师作为“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万句”的权威，根本不屑于去了解学生的心理需求情感方式，无视学生的人格尊严和个体差异，要做到“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差不多是痴人说梦。

当然，古眼认为，这与中国社会漫长的专制传统是一脉相承的，专制横行民主缺位的社会，岂有平等和谐的师生关系？因此，过去的学生入学被比作是“穿牛鼻子”，学生自然“视学舍如囚狱而不肯入，视师长为寇仇而不欲见”，但终究是胳膊扭不过大腿，被成人强行穿了牛鼻子了。若干年后，经过长年累月的驯化，学生要么变成人云亦云唯唯诺诺的奴才小人，要么变成虚伪狡诈心地残酷的暴君。

所谓物极必反，到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一场自上而下的政治运动便把教师从“天地君亲师”的神坛上拉了下来，被贬为“臭老九”，算是应证了爬得愈高跌得愈惨的俗话。为什么这自上而下的运动会得到在校学生的普遍拥护？为什么学生们咬牙切齿地将自己的“恩师”“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这固然有政治大环境的诸多原因，但很重要的一点在于学生受老师的专制压抑得太久太甚，机会一来，就一改表面的温驯听话，变得无比残酷。

唉，站在现在往回看，觉得当年教师受批斗一方面的确是天大冤枉，是民族的灾难，但换一个角度看，也可以说有那么一点咎由自取的味道。

那场浩劫过去之后，教师跟其他行业的公民一样，也乐于把那些屈辱和不幸通通归咎于政治，一点也不反思自省。所以，政府一“拨乱反正”，可怜的教师就在“科学的春天”里喜洋洋乐滋滋地戴上了“人类灵魂工程师”“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的桂冠，半推半就地以“红烛”“春蚕”自许，同时捡起“天地君亲师”的破旧牌位，津津乐道于“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摆开大吃冷猪肉的架势了。

高考随之恢复，仿佛从此以后就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了，教师理所当然应该扬眉吐气了！特别是听到“国家的发展在人才，人才的发展在教育，教育的发展在教师”这之类的官方阐述，教师简直激动得热泪盈眶，三天三夜睡不着觉的大有人在。其实教书作为一个职业一个饭碗，跟街头擦皮鞋的摊子没什么不同，没什么高低贵贱的差异。但天真的教师们听不得政府的几句好听的话，一听就流泪就激动万分。

可能政府最初的意思不过是给这些过去受苦受难的教师们一点精神上的安慰，同时话说得好听一点，物质上的需求就可以缓一缓嘛。却没想到经不起表扬的教师们竟真当了一回事，自尊得变态，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比如说吧，学生直呼其名，本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教师一听，自尊心就受伤啦，温柔点的批评教育，粗横的就立马一个耳光扇过去。唉，时至今日，学生的作业本上教师一栏还只得写上张老师王老师，就像张书记王书记一样的神圣而不可怠慢啊。

然而不久，政府“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了，又“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各行各业千方百计创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教师终究耐不住香火牌位上的贫困了，终究觉得物质的东西比精神的东西实在啊。这时，有关系的转了行，能干的下了海，剩下的还得过下去呀，这清汤寡水的日子，怎么办呢？

这时学校就开始收这费收那费了，反正“一部分人”所指不确，“先富起来”到底采取什么样的途经也没有明确。于是，教师一边按光荣传统把学生当臣民，一边视学生为摇钱树了。

由于社会就业的渺茫，生存环境的窘迫，教师和家长不约而同地将升学的压力强加在学生身上。做题做题再做题，考试考试再考试，这是每一个中小学生每一天的乏味的重复。压力越来越重，压得学生喘不过气来。当压得学生也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教师自己也喘不过气来了。

学校对内是强制性的强化训练，分好班差班，美其名曰“分层教学”，实则是彻头彻尾的应试教育。——当然，应试是需要的，可应试教育完全把学生当人质了！不遗余力搞题海战术，是为了确保升学率，以便在生源大战中立于不败之地。对外自然招生第一，一要规模，二要好生源，置国家就近入学的政策于不顾，对好学生不惜重金购买，对差学生则收取高额择校费。

这已经是教育界众所周知的秘密！如此这般之后，教育就真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了。甚至还有与时俱进的混帐专家还嫌不够，就此提出教育产业化的狗屁理论，为当前的教育腐败找到合法的借口，为“穷国办大教育”教育经费投入的严重不足找出路。其实，冷眼看看，我们的教育产业已经化得差不多啦！只不过，这种“化”是化脓的“化”而已

为什么政府治理教育乱收费老是治理不了，而且，每治理一回，合法的收费就合法地上涨一回？这个中原因其实很简单，政府舍不得拿出该投资教育的钱来，而学校又不能不运转，怎么办？也就只好玩羊毛出在羊身上的把戏了。何况有些财政吃紧的地方政府还眼睁睁地等着学校的进贡呢。

在这样的教育腐败中，一个有良知的教师面对学生，应该是十分尴尬十分惭愧的：想一想自己的奖金来自莫明其妙的乱收费，感叹着现在的学生越来越难教的同时，为什么就不想想自己在教育腐败的泥沼中陷得有多深？当然教师想了也白想，学校的大政方针哪一样是教师所能够决定的呢？名义上设有工会职代会，可事实上这些只是猪鼻子插大葱——装像！

是的，如今的校园里里外外都贴满了文明的瓷砖，校长不是博士就是研究生了，教师也都西装革履了，会英语，懂电脑，晃眼一看，真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化学校嘛。

但揭开素质教育成功教育快乐教育的标语认真一瞧，原来技术的进步还是掩盖不住思想的贫乏和陈腐，还是玩的那一套“新瓶装旧酒”的老把戏。学校实行所谓的校长负责制，管理自上而下，一层一层的，完全是衙门似的官僚作风。学校的日常运转呢，基本上是商业化操作。

表面上说的是“一切为了学生，为了学生的一切”，可是越减负学生负担越重，一是课业负担，二是学费负担。表面上说的是“家长放心，学生舒心”，而实际上却是普遍的体罚，歧视差生。师生关系就像当下的官民关系，紧张啊！

诚然，冷静地思考一下，我们不难发现，教师的角色错位，过错主要不在自身：按技术人员拿工资，挂国家干部的虚名。这二合一的身份注定了角色的二重性，或许这正是当前教师心理失衡人格分裂的必然祸因吧。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看看下面的几则材料，你就明白教师有多么的无奈了。

“上海市中小学教师心里健康问题的一项调查显示，教师心理疾患检出率为48％，与一般群体的‘常模’相比，有23，4﹪的小学教师超出‘常模’2个标准差。”

“北京市对500余名中小学教师的调查更显示，近60﹪的教师觉得在工作中烦恼多于快乐，70﹪的教师有时忍不住要发火，教师中教普遍地存在着烦躁，忧郁等不良情绪。”

“国家中小学生心理健康教育课题小组采取国际公认的SCL-90心理健康这一工具，由心理学专业人士对教师进行检测，检测表明69﹪的被测教师自卑心态严重，另外，嫉妒情绪明显，焦虑水平偏高等也是较突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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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吧，教师的问题有多么严重！教师处于这样一个变态的境地，哪里还能遵循教育规律，哪里还能平心静气地善待学生，哪里还能教好书育好人？

不知道你以为如何，反正我古眼认为，目前的中国教育是世界上最成功的产业，却是有史以来最最失败的事业！如今批判教育的舆论越来越多，众说纷纭群情激愤。但古眼担心哪一天政府真的下了决心要整顿教育，会怎么开刀呢，该不会拿可怜的教师祭刀吧？呵呵，我为我的猜想感到可怕！

六年前，秦晖先生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叫《教育有问题，但不是“教育问题”》，记忆犹新。古眼此文本打算套作《教师有问题，但不是“教师问题”》的，恰当倒是恰当，可有抄袭之嫌，也就作罢。

谨以此文献给老师们！祝老师们节日快乐！

——能快乐就快乐吧，至于以后会怎样，谁又说得准呢。

2005，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