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陷阱

大摸古眼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刚买电视机，一台黑白三两个频道，一家人津津有味地守望着度过了一个个漫漫长夜。九十年代换了彩电，过去单纯的剪影似的屏幕变得五彩斑斓，令人眼花缭乱了，而且频道愈来愈多节目精彩纷呈，一板在握随意遥控选择，真是赏心悦目了。再也用不着枯守一个频道，一棵树上吊死啦。

因此，常常换来换去挑肥拣瘦，眼光越来越高，每晚总要把所有频道反反复复搜寻很多遍。是呀，反正不用劳你大驾亲临机前，噼噼啪啪地旋钮了，只需轻轻一摁，就从冰雪覆盖的辽宁跳到了春意盎然的广东。多神速多省事，真得感谢现代科技。

但天长日久就颇有点儿心烦意乱了！不知看什么好哇！觉得节目虽多，而好看的却越来越少。整个晚上握住遥控板找呀找呀，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想看的东西。仿佛坐在电视剧前，根本不为看节目，为什么？只为检查它的遥控性能。

其实，理性地看，彩色时代的电视节目肯定大大丰富于黑白时代，这一点谁都不会否认。可是，为什么总也找不到自己喜欢的节目？为什么总是意乱情迷，不能静下心来认真欣赏呢？

我在忿忿然扔过几次遥控板后，算是明白了几分。都怪遥控板太便利，诱使我浮躁不安地翻检，像那个走进玉米地去掰玉米的猴子，掰了这个瞧见那个大，掰了那个瞧见更大的，掰一路丢一路，最后对握在手上的还是不满意。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那哪是我们看电视呀，分明是电视在看我们的笑话嘛。

与此相似的浮躁比比皆是。比如有点本事的年青人择业，今天这个公司地皮都没踩热，明天又去了那家企业。是啊，人往高处走，这山望到那山高，可你毕竟不是登山运动员嘛！

再有，那些找对象的，一个个心急火燎，上午还要找清纯的，下午就要找性感的了，走马观花似的约会吻别，情不自禁地上床试婚。反正上网交友容易，婚姻介绍所也方便，得来全不费功夫啊。结果挑来选去，没觉得哪一个合适。

现在，我们冷静下来想想，原来，在享受现代文明的这份便利和丰富的过程中，我们已经不知不觉地丧失了认真寻觅静静期待从容欣赏的平常心了！

这让我想起庄子的一则寓言来了。有人见老农劳力费神地从井里提水浇灌菜园，就建议他设轱辘装置提速省事。老农不肯，说不能动了机心。老农当然是庄子道家学说的代言人，他的那一份对自然淳朴生活的执着固守，确实值得我们这些浮躁的物欲之徒深思。

看看我们现在：两脚不用，坐车；双手不用，有洗衣机洗碗机；脑子不用，有你炒我抄的媒体舆论；良心不用，有数字化的诚信记录。。。。。。说不定若干年后，真有喂我们吃饭的机器哩。

面对更多的选择，固然多了更多的机会，但是啊，我们也应该清醒地看到，更多的选择背后，也隐藏着更大的异化风险。所谓有所得必有所失，在得到快捷迅速的享乐的同时，我们正在失去的不是太多太多了吗？唉，日新月异的现代文明，会不会成为埋葬人性的一个美丽的陷阱呢？

                                    2005，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