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年

文：雁无伤

我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我只是在拥有了爱之后忘记，为了爱而再次想起。

这个世界，在我想起的同时，空旷无边。

                                                  ————————题 记

关于三年前的一段繁冗的记述

（一）

这个清晨很早的时候，我就斜着身子，对着窗户边正在点烟的简莫叹气：

“你说我什么时候才知道我是谁呢？”

（二）

简莫喜欢早晨和素色的晨衣。他抽蓝色过滤嘴的烟。他是我的世界。

我只是知道这些了。有时甚至想，或许自己只是一颗被谁丢掉的种子，随随便便的长，只有一个空壳般的名字和温度适宜的爱情，而没有任何的曾经。

这爱情纯粹的似乎隔离了整个世界，因为除此以外，我没有其他。

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我问简莫我喜欢什么牌子的薯片，简莫说是上好佳，他摸摸我松软的卷发，说这是个好牌子，很多人爱吃。

我于是经常吃这种薯片，吃是除掉简莫的吻之外，最有乐趣的一桩事情了。咀嚼薯片盯着电视上闪耀的颜色让我在白天可以安身立命。

（三）

牙膏管里挤出淡青色的牙膏，有草药的味道，我本能的反感，然而这对我而言，仿佛救命稻草一般，我在浴室里几乎是很兴奋的大声叫喊：

“简莫——简莫——我告诉你，我不喜欢草药味的牙膏！！”

简莫一边涂抹着面包，一面应声而来。他有好看的眉毛，惊奇的时候，眉梢会轻微的蹙起。他现在应该已经习惯我这种突发奇想的吆喝，所以，我没有看见他蹙眉，只看见微笑堆积在他的眼角。

“不，你喜欢的。可能跟你最近吃药过多有关，心理上有点抵触了。”

望着镜子里自己那口洁白的牙齿，我缓缓的点头。简莫我亲爱的人，感谢你这样的耐心，一路帮着我，像荒凉山路上出现的那个人，提灯帮我寻找一栋遗失的房子。

当青绿的牙膏变成满口洁白的泡沫，我还是干呕了一下，很快便结束了刷牙，去院子里摆弄那几盆简莫从花鸟市场带回的牡丹。

（四）

“你和牡丹一样，可不好养了。”

简莫从身后抱着我，用下巴磨蹭我的脸。有种新鲜的光滑感觉，简莫说爱情每天如新，尽管我们认识了好久，但这样的感觉很重要。

我小心翼翼的给花浇水，近些日子，我做每件事情几乎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是因为惧怕什么，我只是想在某些缓缓的过程当中，找回某些答案，除了简莫爱我，我爱简莫之外的某些事情的答案。关于自己是谁，自己是怎样的人。

那些水滴在阳光在飞舞，接着落上牡丹轻薄的花瓣。这样的透明该是谁都喜欢的，我甚至在那些水滴的映照里，看见了一个红衣服的女孩，跳跃健康而轻快。

简莫说我穿白衣服好看，因为我的皮肤粉红。

（五）

简莫叫我小凡，原本我是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生活的，后来在一家商店的橱窗玻璃里面，看见了简莫。简莫说他当时背对大街点烟，蓝色过滤嘴的那种，而我，正值年轻女孩那种随时随地爱上打量自己的年龄。

在这个急切而充满诱惑的城市，我们的生活很辛苦。每当夜晚，简莫总会拥着我，告诉我星星上有我们永远的家。而这里，只是我们短暂停留的田园。他说，即使只是短暂停留，也一定要让我拥有一个舒服得就像星星般的家。

在我身体刚刚康复的时候，简莫曾深深的看着我，说我说过的这些话，小凡你都记得吗？我说我记得，这些话听起来好熟悉。他依旧深深的笑。

我的记忆没有好转。简莫对我说不用着急，不用强迫自己去思考。只要我爱你，你爱我，这个世界就完整了。

恩，当然。

三年后某个深夜的完整回忆

（一）

简莫是我心上的星星。我叫小凡。

我嚼着可比克薯片，电视上的周杰伦大喊着“属我脆可比克……”。

医生说我记忆恢复之快，几乎让他瞠目结舌。在这个夜晚，我开始固执的想念那段时光，三年之外的很远以前。

在我鬼使神差的跑去那个小阁楼，翻找自己旧物的时候，我看见我那把破吉他里面的字条：

“小凡我们有钱了，我们有了自己的车。我已经计划好了，一定要带你去海边呼吸空气，夜晚我们不回来，看星星。现在你正幸福的睡着，我喜欢看你穿着红色的睡衣，粉嘟嘟的脸，真想用胡子去扎扎你，又怕惊醒了你。康晨这家伙又在楼下按喇叭，不写了，看来今天又是三人行了，善良如你，该不会介意。纸条放进你的吉他，你总会看见。起床了懒猫。”

（二）

眼泪几乎是涌了下来。我那颗迟钝了很久的心终于在那时轻易的破碎。记忆的丧失与想起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简莫是我唯一爱过的人，我是小凡。

我讨厌草药味的牙膏，我也不喜欢上好佳的薯片，我穿红色或者橙黄的衣服，简莫说牡丹大富大贵的姿态还不如不擅开花的三叶草。

三年间的那个简莫，那个我亲吻了很多遍的简莫，是康晨。

而我的简莫，在那次车祸里紧紧的抱着我，用身子替我挡住了四溅的车窗玻璃。

（三）

还记得康晨后来那张扭曲了的脸颊。他歇斯底里的说爱我，说简莫死了我也很伤心，但是我爱你小凡，就让我来照顾你吧，你恢复了记忆，有什么好，你那么痛苦那么不快乐。

是的，我恢复了记忆。这个世界，在我想起的同时，空旷无边。但谁说我不快乐，简莫说星星上才有我们永远的家，而这里，只是我们短暂停留的田园。

（四）

离开的时候，我对康晨说谢谢你，你终归还是告诉了我，我叫小凡。

简莫的星星上很空旷，等我去了以后，它就满了。现在我还不能，也不想，用另外的一种人生去遗忘他，然后选择另一颗星星去定居。

（五）

我似乎又恢复了许多年前的样子。窗户上有盆自己的三叶草，我每天匆匆忙忙的生活着，经常微笑，因为简莫在看着，在我们的星星上，看着。

（完）

2005/08/27

《爱尔兰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