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婚姻50年祭

                              大摸古眼

                       一

    婚姻这玩意儿不好说，说不得，一说就错。所以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写起爱情来连篇累牍，但只要男女主角一结婚，便戛然而止。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生活在婚姻之中，对婚姻都有认识和体会，作者稍有闪失就会落个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更何况爱情像天上的云彩，瞬息万变，五光十色，想有好美就有好美，想怎么写就可以怎么写，而且写起来正好弥补现实婚姻中的不足，满足作者的一份意淫哩。

    所以，任何一个民族最好的诗歌最好的小说总是献给了爱情！爱情就像从闺楼上款款而下的大家闺秀，万众瞩目，而婚姻却只是躲在厨房里一脸烟灰的烧火大妈。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啊！谁愿意钻进坟墓里去呢。当然愿意钻进坟墓去的也不是没有，一是盗墓的，二是考古的，前者为了发财，后者为了学术。

    既然婚姻说不得一说就错，那我古眼还有胆子钻进这坟墓去干什么呢？古眼一不为发财，二不为学术，只是喜欢专拣这些说不得的话题过过话瘾。我姑妄言之，你就姑妄听之吧。

                      二

    话头还得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说起，那时刚刚破坏了一个旧世界，新世界正在建设当中，旧的是旧得顽固，新的呢，也新得离奇，总之是光怪陆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经被婚姻自由所取代！千万不要小看这一点进步，因为子女的独立实际上都是从婚姻开始的。这就打破了中国家庭父母的包办统治地位，为人格独立提供了空间，为家庭民主提供了可能。

    当然，旧的呢，也还是旧得可以。比如刚刚进城的那些长年南征北战的将领们，看见细皮嫩肉的资本家小姐，就大流鼻血啦。流鼻血不奇怪，已经不惑的古眼现在看见漂亮女子还流鼻血哩，奇怪的是他们一手提着枪一手搂了小姐谈恋爱。多少资本家小姐就这样被我们的持枪的追求者俘获了娇躯啊！这样组成的婚姻在当时应该不是一个小数。

    农村呢，农村那些农会干部自然就找地主小姐啦。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喜不喜欢，不管你高不高兴，反正要和你拜堂成亲。你不干？好，那就打土豪！猪八戒进了高老庄啦。

    应该说在那个年代，小老百姓是比较充分地享受到了婚姻自由的好处的，而有权有势的革命干部们却有相当一部分是仗着手中的权力，在自由乱爱。很让人想起李自成进京之后的那些所作所为。

    这可以看着是中国当代婚姻的第一个阶段，虽然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音符，但总的来说还是健康的。波澜壮阔的交响乐，出现几个不和谐的音符在所难免嘛。

                       三

    旧的婚姻制度已经坍塌，本应该在建立了新的婚姻制度后，继续充实完善它，然而接下来的文化大革命以阶级斗争为纲，全国上下狠斗私心一闪念，斗得来妻离子散，斗得来妻子要和丈夫划清界线，斗得来儿子要和母亲划清界线，斗得来婚姻家庭摇摇欲坠。有多少右派在妻子狠心离去的背影中寸断肝肠啊，有多少父亲含泪忍受着儿女的揭发和批判啊！

    还记得我的一个小学同学给我讲过一件事，古眼至今还记忆犹新：他的姐姐信奉“红大”，而他的父亲呢，偏偏是“革大”的粉丝，这可麻烦大了！一次在饭桌上争起来啦，结果父女各不相让，母亲前来当和事佬，被父亲臭骂一顿，说什么这是原则性问题！这是路线方针的大是大非！两父女争着争着，父亲失去了理智，竟用碗向女儿砸去！

    全国上下的政治化就这样破坏着婚姻和家庭啊！婚姻本来是我们每一个人最后的一块自留地，家庭本来是我们最好的一个疗养地，但爱情亲情通通让位于革命豪情，悲剧啊！愚蠢至极啊！

    看过一个笑话，说文革中一新娘新婚之夜不准丈夫同床，丈夫稍有动作，她就大喊耍流氓。后来，很长一段日子都是这样，白天小两口上班学毛选很配合，晚上龙门镇可以摆，睡觉就各睡各。丈夫实在打熬不住，竟只能强奸她了。呵呵，这是怎样的笑话呀！古眼相信，如果西方人看到这个笑话，一定不会当笑话，当什么？当一起刑事案件啦。他会扬起他幼稚而天真的脸追问：怎么没人报案呢？

    古眼读大学的时候，授课的一半以上都是刚刚从劳改农场出来的老右派，孤家寡人一个。他们说起自己的婚姻无不是潸然泪下。其中一位说他平反后，过去的妻子想找他复婚，孩子也来套近乎，他坚决不理睬，说：不外乎看到我的补发工资嘛，嘿嘿！其实现在想来，妻子找他复婚，孩子认他这个父亲，并不一定真像他说的那样是为了那几个钱嘛。但我们智商那么高的老右派却无法抹去那些众叛亲离的痛苦岁月啊！

    文革中的婚姻基本上没有爱情的基础，要么是一种生存的简单联合，要么是一种政治的相互利用。比如下乡的知青屈从于当地的当权者，返城后为了生存又勉强组成家庭，这些跟感情没多大关系，都只是为了生计。所以这一批人的婚姻到了80年代中后期纷纷解体，就不足为怪了。

    我古眼写到这儿想起了共和国主席刘少奇的婚姻来了，他两口子在中央领导人中算是很恩爱的一对了，虽说都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了，但他们那份形影不离的恋情真让人羡慕啊！呵呵，会不会被整的背后还有着被嫉妒的成分呢？

    这第二阶段的中国当代婚姻真是被政治强奸了！最有说服力的是林彪的儿子林立果选妻，那哪是选妻啊，那简直就是在政治权力的帮忙下实施择优录取的强奸嘛！

    仅存的婚姻也是残缺不全名不副实，完全没有家庭应该具备的温馨和宽容。这也就是为什么文革中出生的人愤青多，不懂得处理和谐的家庭关系，骨子里缺乏温情的底子啊！这一代人可以说多多少少都害怕婚姻中的亲密关系。

                        四

    还好，后来改革了！阶级斗争退出了历史舞台，婚姻慢慢就恢复了它的本来面目，家庭也不以政治为中心了。于是我们看到了两口子之间的亲昵，看到了大街上情侣手挽着手自由的行走，看到了孩子的活泼与天真。——虽然孩子们还要唱“我爱北京天安门”，但更多的只是好奇而已。

    拨乱反正之后，百废待兴，恢复高考，文化建设被提到议事日程。这时的爱情资本最有用的就是一块大学文凭。一对恋人恋了十年，还没结婚，为什么？因为两个都在读自考嘛。不拿到文凭，坚决不踏红地毯！文凭成为步入围城的通行证了。而围城内的，一方拿到文凭而另一方没文凭的，那关系就紧张啦。档次不同了，没共同语言了，常常成为离婚的原因。

    文凭没有，戴一副近视眼镜，或者弄一副平光眼镜，也很能获得姑娘青睐，一不小心就骗取了芳心。

    可好景不长，文化毕竟不是硬通货，要转换成现钞到底不容易。精神可以活在唐诗宋词里，活在歌德巴赫猜想里，但肉体却只能活在现实社会的物质里嘛。

    于是，80年代文化热过之后，90年代经济登台。上至各地诸侯，下至小老百姓，开口下海闭口经商。那真是全民经商啊！那时的婚姻也就很数字化了，存款多少是决定你爱情指数多少的最最重要的因素。

                         五

    九十年代因为钱而结婚的，因为钱而离婚的，太多啦！

    在“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国策的感召下，人们已经普遍认同了“一切向钱看”的价值标准，所以对那些被“允许”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情有独钟。找一个大款成了多少少女心中的梦啊！大款找不到，小款也还凑合，小款找不到，哪怕当当有钱人的情人二奶小老婆也行啊。

    当然九十年代的男人最累，文章写得好好的，却不得不下海去，教书教得好好的，却不得不下海去，公务员干得好好的，却不得不下海去，都是为了钱啊，为了在老婆孩子面前挣个脸面啦！

    是的，有人说是为了实现自身价值，有人说“人挪活树挪死”，有人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有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说法不一，但一个民族都发疯发狂地向钱发起冲锋，置一切而不顾，实在是有些不正常嘛。这样的不正常当然会导致家庭的畸形发展！

    地下性产业的崛起严重地破坏着本来就是简单拼凑起来的婚姻，虽然从另一个方面看，它减少了强奸犯罪，它满足了人们在婚姻里不能满足的性宣泄，也不是完全没一点宜处。但因为制度的暧昧，管理的不到位，它实际上残酷的瓦解着国人本已不多的那么一点对家庭的尊重。

    要说传统的中国人家庭观念是比较重的，为什么现在竟然比开放的西方人还淡薄了？一是因为文革政治对婚姻的摧残捣毁，二就是九十年代金钱铜臭的熏染腐蚀。九十年代最有概括力的一句流行语是 “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当男男女女无一例外地围着钱转的时候，你说婚姻还是婚姻么？你说家庭是家庭么？

    好在钱这玩意的负面影响到底没有政治那么厉害，所以九十年代的婚姻不管怎么看，都还是比文革时期的婚姻要好。何况钱多到一定程度，物质的感观享乐自然就会慢慢沉淀下来，寻求一种精神出路。

    九十年代的中国婚姻最令传统国人欣慰的是退下政治舞台的邓小平，一家子团团圆圆过着宁静和睦的生活，那多多少少给了他们一种信念：婚姻和家庭是人类存在的美好方式，是每一个人的精神归宿。不管你是强盗小偷，还是名流明星，一个温馨的家庭永远是你灵魂的港湾！

    说到邓小平，我古眼又想起刘少奇了，还有周恩来，他们都有一个美满的婚姻，然而有两点却惊人地相似：一是他们超人的政治才能，二是他们政治生涯的出奇坎坷！第一点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古人那句老掉牙的老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第二点又让古眼想起前面说过的那句话：他们那份形影不离的恋情真让人羡慕啊！呵呵，会不会被整的背后还有着被嫉妒的成分呢？

                           六

    世纪末的中国婚姻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最最闪亮的名词：二奶！这不同于古时候的小妾小老婆，或者民国的姨太太，这些都是符合当时法律的婚内招妓，可以说是名正言顺的体制内的超编人员；也不同于来自西方社会的情人，情人到底是有情则聚无情即散，而且大多徘徊在幽幽暗暗的花前月下，追求的是那份月朦胧鸟朦胧的恋情。二奶呢，可能算是国人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权衡利弊之后作出的最具中国特色的创造。

    据说“二奶”一词已经收入了新版的《现代汉语词典》，还引得媒体舆论沸沸扬扬。其实，不管你多么仇恨二奶现象，但它毕竟客观地存在着，作为语言，二奶是没有任何过错的，把它收入词典中的编辑也是没任何过错的。

    当然经过了世纪末的癫狂之后，古眼注意到，中国婚姻正呈现出多元化倾向。城市白领丁克家庭越来越多，上不对父母负责，下不对孩子负责，只在乎两个人的感觉，重婚姻质量，重各自独立，走得拢分得开拿得起放得下，他们大多是文化层次比较高的收入颇丰的年青一代。他们的婚姻当然是反传统的，常常不被周围人所理解，好在他们全然不在乎。他们的毫不在乎就是他们存在的理由！

    甚至事实上的同性婚姻也在悄然出现。丁克只开花不结果，是他们放弃了结果的权力，而同性婚姻呢，根本就不可能结果的啊。但这些都慢慢地撩开了我们封闭的眼帘，激活了我们的宽容心。

    另外那就是名声不好的一夜情，作为正常婚姻的补充，很受工薪阶层喜爱。这样的一夜婚姻，直奔主题，撇开了婚恋文明的繁文缛节，就为满足一下性欲，很单纯，单纯得像孩子办家家酒。可以说没有任何后遗症，既不存在逮鸡捉鸭的违法犯罪，性病艾滋病的困扰，也不存在财产分割子女扶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微微留下一丝想念一丝遗憾，安慰着精神紧张需要放松的都市人。

    当然后来还出现了换妻游戏，这比一夜情更是直截了当。一夜情毕竟还有一个情字招牌遮掩着，而换妻游戏就干脆得很，换不换？换！好，你就做一夜别人的老公，你的老婆就做一夜别人的老婆。不为情，不为钱，只为寻求一点不一样的肉欲刺激。获得肉欲的满足应该说是人性的基本需要嘛。

    正如许多舆论所批判的那样，一夜情也好，换妻派对也好，都不符合我们传统的道德。但是，我们想想，宪法上哪一条规定规定了公民必须得服从传统道德啊？执法者拿他们没办法嘛。

    我古眼倒不关心这些行为是不是符合道德，我更感兴趣的是这些行为产生的原因。古眼苦思冥想三天三夜，想出了这么几点原因，说出来与各位探讨：一，这些年生活好了，饱暖思淫欲；二，社会宽松了，不动不动就像个愤青那样把自己看不惯的东西通通踩在脚下了；三，计划生育政策使得只养一个孩子的夫妻有了更多的机会重视自己的身心感受了。

    第一点用不着解释，人人都懂，不过绝大多数人把“饱暖思淫欲”当贬义在使用，我古眼只把它看着是一个事实。第二点呢，说明我们的社会已经具备了依法治国的氛围。第三点是催生这些行为的极为重要的一个客观原因。

                            七

    如果说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婚姻被政治强奸，八九十年代的婚姻受金钱控制，那么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婚姻基本上是自由自主了，套用一句广告词说：“我的婚姻我作主！”

    正因为这一份“我的婚姻我作主”的自信，所以才出现了那么多精彩纷呈的样式。什么老夫少妻，什么老妻少夫，什么网恋网婚等等，今天接明天离，明天接后天离，你问为什么？他说：我高兴！

    尽管这些婚姻模式还有着这样的肤浅那样的缺陷，但它见证着中国人在逐渐走出几千年来的压抑禁欲，见证了从来容不得异端的中国学会了接受不同的声音不同的举动。

    古眼认为，现在而今还没有哪个敢说传统婚姻一定好，也没有哪个敢说现代婚姻一定好，传统婚姻与婚姻现代将是一对永远也解不开的冤家。古眼的意见是，把这个问题留给那些爱钻牛角尖的学者去慢慢地解。至于他们什么时候能够解开，我们也不要给时间限制，以免他们玩学术大跃进。——嘿嘿，依古眼看，这比考证盘古王开天辟地到底用的是哪把斧头还难一万倍。

    我们这些常人呢，爱传统你就尽可以从头到脚都传统，爱现代你也尽可以从里到外都现代，当然你也不妨上半身传统下半身现代，都行都行！反正一条，你不能把你的传统当武器攻击现代，也不能把现代当武器攻击传统，绝对不能把自己的观念强加在别人头上。所谓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哈哈，你喜欢结婚你就接吧，不需要什么理由，你喜欢离婚你就离吧，也不需要什么理由。这才是自由婚姻嘛！

                   2005，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