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湘---7.13

　　姥姥姥爷的家，离我们不太远，走路过去要二十分钟。那是一个四合院，姥姥住着东屋，门朝西。屋子墙壁是当时用麦子杆调和泥沙盖起来的，撑不住岁月的磨损，墙壁大块大块的掉，下雨漏水很厉害，后来搬到舅舅家住了。

　　姥姥在那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就是到舅舅家也不过几年的光景，那是她和姥爷生活的地方，房子很简陋，当时我们家也在外租房子住。

　　夏日的傍晚，姥姥就会在屋外那棵老槐树下，盘腿坐在草席上，给我讲她年轻时候的故事。

　　姥爷娶姥姥的时候，姥姥刚离婚。我惊异于这样的结合，那个年代也兴离婚？姥姥说，你的那个姥爷在外面有人了，公公婆婆待我很好，他们家兄弟三个，你姥爷是老二。老大家的忙着生儿子，老三家的身体不好，时常生病，就轮到我支撑这个家。我离开那个家的时候，婆婆把她手上戴的那银戒指偷偷塞给我，流泪看着我走的，唉，没办法。

　　我问：后来呢。你原来的那些孩子们来找过你么？没有，离的太远，他们还小。姥姥只是感叹，没有流泪，没有遗憾，她满足了，至少在我亲姥爷这里能够得到她应得的关心和照顾。

　　姥姥没有儿子，就一个女儿，于是我没有姨。只是年轻的时候，抱养过一个儿子，姥姥拿他当亲儿子待，好吃好喝的都留给他，况且当时很不宽裕，姥爷有份工作，每月二十几块钱。为了让生活过的更好，姥姥用嫁妆钱撑起了一个街头小摊点，卖一些针头线脑五的，在大街上搞一个摊点，那时候是不用缴税的。只是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姥姥在几分几里的小钢蹦中，消耗着她的青春岁月。

　　别看买卖小，一年下来，可以有五百余元的收入，七几年，那是很了不起的。这样维持着，给舅舅娶了媳妇，盖了房子，都没有借外债，不是姥姥有钱，是姥姥会花钱，她知道应该把不容易挣得钱花在什么地方。

　　“红卫兵”年代，能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一分钱一碗的豆腐汤，妈妈每天嚷嚷着要喝，姥姥舍不得，但不忍心看着母亲掉泪，小心翼翼从钱匣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钢蹦，放在母亲手上，母亲欢天喜地去喝一碗。之后，姥姥在做她的买卖，母亲还没结婚，上地挣工分，姥爷在上班挣工资，舅舅结婚后，游手好闲，从不心疼姥姥姥爷，倒是被他的亲生父母挑拨离间，甚至恨姥姥姥爷，做出很多让他们伤心的事情，但这是逆子，也是唯一的儿子。为了这个，姥姥忍受了很多的外人不理解的苦楚，她常说：姥姥性格强却命不强。

　　姥姥的针线活非常棒，尤其是绣花，她做的绣花枕头，惹的好多准备结婚的人都请她做呢。

　　随着街上摊点越来越多的摆设，买卖越来越不好做，在母亲结婚的时候，陪嫁的自行车很让人羡慕。后来将就维持了几年，收拾起了摊点架子、箱子搁置家里，那些家当，姥姥在不做买卖的很长时间内，都舍不得处理掉，就那么搁着，灰尘见证着姥姥维持这个家的努力与汗水，灰尘蒙盖了过去，过去曾有过的奋斗、辉煌。

　　姥爷做的饭菜特别香，我是他们带大的。在长大之后，每每受了委屈，就会跑到姥姥家，姥爷最疼我，会做他的拿手好菜，或者非常例外、非常奢侈的买点心给我吃。我会一边端着碗吃，一边委屈的哭，他给我擦眼泪，姥爷的拉面非常出名，但他后来几乎因为年老的缘故，不在做饭给我们吃，最多就是帮姥姥的边，因为姥姥不做买卖后不用他做饭，嫌他放油多。姥姥姥爷的几分田地在后来重新分地的时候，分给别人了，上不了地了，老了。姥爷就捡一些易拉罐、塑料瓶之类的换些零花钱消磨时光，可是姥爷离开我们好多年了，好多年了，我想吃他的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