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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洗脸漱口刮胡子的时候,被镜子里的怪像吓了一跳。回头左顾右盼,除了自己没什么人呀。阿花是天不亮就走了的。他心惊胆颤,鼓起勇气朝镜子里望去:一张奇丑无比的脸!像《悲惨世界》里那位心底善良的加西莫多,脸颊上分明凭空隆起两个粉色的包,一边一个,倒对称得好。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抖着手挨上去,两个包果然是长在老王脸上。指头按压一下,有几分柔软,弹性也不错。化了大半个小时的验证,老王不得不接受两个包长在自己脸上的尴尬事实。 好在他一向不大注重外表,长包就长包吧,不影响吃饭睡觉的,又不上电视不登报纸,没啥关系。唯一担心的是女儿那双喜欢拉他耳朵揪他头发的小手,对此肯定大感兴趣。当然,这样子难免有碍市容,得想办法遮遮丑。对了,戴上一副口罩就行。有人问,就说感冒了,配几声干咳蒙混过关吧。本想叫服务小姐去商店代买,可他不想吓着人家,便抽屉里柜子里一阵狂翻,希望找到一张布片也行。结果,他在床下拉出了一只白底暗花的乳罩。牵直看看,觉得顶好玩,剪掉一半不就可以当口罩了么?鼻子凑近,有股霉味了。从型号看,不是阿花的,阿花的乳房可大得多。 老王提着行李昂首挺胸走出旅馆,身后传来服务小姐放肆的笑声。他不由腿软,脊梁骨也弯曲了,步态像个患肺结核的老病汉。 他七弯八拐,走了不少冤枉路,好不容易来到了会议接待处。负责接待的老头子打起脑袋瞅他,弄得他恨不得钻进地逢里去。他拿出吃奶的力气,打开行李包,却想起昨天傍晚就已经找不到它们了,急得满头大汗,但还得装出认真搜寻的样儿。老头子问他是哪个地方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他结结巴巴地回答。老头子翻开登记册,老王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大名,而且签字的笔迹和自己平时的书写习惯可以说一模一样。怎么回事?不可能有谁冒充我老王来开会吧。难道我是冒充的?我冒充谁?老王?我冒充老王?哈哈哈哈。。。。。。老王自个儿笑了。无论如何也要把材料和证明找出来,否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再一次耐心细致地翻找,渴望着出现奇迹。当他停下来抹了一把汗水的时候,他瞥见老头子提起话筒,拨电话了。他一下子慌了神,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撒开腿就跑。一直跑到有人大吼不要命啦,才嘎的一声刹住脚步。原来一辆莽撞的出租车横在他面前。 倒霉透顶!老王想,早知如此,打死他他也不出这趟差。脸上莫名其妙长包,大不了影响市容,可是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通通丢失,如何是好哇?这意味着他不能参加会议不说,而且成了地地道道的黑人了。他想,谁偷的呢?为什么不偷钱呢?莫非出门时根本就忘在家里了。嗯,行李是妻子收拾的,该不会是她忘了装进包了。他心头一亮,决定立即打道回府。 赶回家,已是晚上七点半,新闻联播刚刚结束。调皮女儿伏在茶几上做家庭作业,妻子正在接电话。听见他的脚步声,女儿抬起头望,目光怪怪的。从女儿的神情中,老王看见了自己的脸,下意识地用手拉了拉口罩,担心它万一掉下露出两个古怪的包,那才叫惨不忍睹呵! 妻子叫女儿接电话,爸爸要跟你说话。女儿仍下笔跑过去,奶声奶气地说道:爸爸,不要忘了哟,给我买礼物啊!爸爸?我的女儿喊爸爸,谁是爸爸?女儿的爸爸不就是我吗?老王惊呆了!嗡声嗡气叫了妻子一声,妻子侧过头看见他戴着口罩的奇怪面孔,顿时惊恐万状。老王急着自我介绍,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犹豫着向她挪近靠拢。妻子本能地后退,脸色煞白,女儿窜到母亲身后躲起来。 情急之中,妻子壮起胆子大声吼:出去,出去!不出去我叫人了!老王一拍胸口,哭诉道:你叫我出哪去,这是我的家啊! 邻居们从门口探望。妻子得了救兵一般,底气十足地高喊:出去出去。并给邻居解释:这个疯子说是我老公,我老公昨天出差去了,哪个不晓得?刚才还打电话来,我幺儿还喊他买礼物回来。说到这儿,她义正词严地指着老王:你们看看,他这个样儿,那点儿像我老公?老王当然竭力辩解,但越辩解越糟糕,大家都把他当疯子了。最终是两个年青力壮的小伙架着他,不顾他的挣扎反抗,送进了派出所。 值班民警是个警校来的实习生,态度格外好,问话的语气都十分温和。作完笔录,他说:你说你是她老公,她说你不是她老公,从逻辑上看,肯定一个真一个假,二者必居其一;可你拿不出相关证据证明你是她老公,而她拿得出证据证明你不是她老公,也就是说她是真你是假;你的行为属于私闯民宅,有诈骗之嫌;鉴于没有铸成严重后果,我们郑重警告你,你必须保证下不为例,否则法律将对你采取严厉措施。 老王被拘留一夜,第二天就放了出来。实习民警悄悄地对他说:看你戴副眼镜,像个知识分子,恐怕只是有点心理问题。。。。。。要是碰上严打,就栽得深了。说到这儿,民警作了个飞机向下栽的模拟动作。老王连声谢谢,走了几步还回头补了一句:感谢。。。。。。政府。话一出口,老王真的觉得自己有了犯罪后受到宽大处理的感觉。 这一夜呆在又臭又脏蚊子又多的屋子里,他有充分的时间思考,好歹弄明白了几个问题:一,找单位找同事毫无用处,因为他没有证据证明自己就是老王;二,麻烦还在于,即使他有证据证明身份,但已经有一个假冒的老王在开会,并与妻子女儿紧密联系着;三,这一趟赶鸭子上架的出差,可能就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诡计,自己正是阴谋的牺牲品;四,如今,只有那个叫阿花的女人承认自己就是老王了,除了找她从长计议,几乎没别的办法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