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去给在乡下驻村帮扶的老公送粽子。

一、乡村客车

我所在的这个城市，公路交通格外发达也规范。乘车到了那个小县城，要改乘通往村子的乡村客车。乡村客车跟市区公交车一样，也是无人售票，只是我的乘车卡没地方刷了。这车上只有投币箱。我第一个上车，看见投币箱就按照上面要求的数目投了两元硬币进去。车上的人渐渐多了，可是他们都没有投币，彼此都很熟悉的说着家常。什么麦子、秧苗、棉花的事情，我静静的听着，心里有静静的惬意。最后，司机上来了。大家才纷纷走上前把早已攥在手里的两元钱当着司机的面投进箱子。而且，每个人都主动把钱币展开先送到司机眼前过目一下再投进去。我突然有点明白过来，刚刚我投币的时候车上没人啊！唉，此无人售票非彼无人售票，非但不能刷卡，投币还要自觉接受监督。我不懂规矩，以为积极，却要冤枉了，这下。

就剩我一人没掏钱给司机看了。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再找零钱出来。不找吧，刚才确实没人看见我投币了，因此司机不认帐是很正常的。找吧，我又冤枉，我明明已经自觉投币了。投币箱上就是写着“请自觉投币”啊，可没写“请在司机监督下投币”。我进退两难了。

司机看着我，感觉身后的人们都在看着我。

我对司机抱歉的笑笑，说：“对不起，我第一次坐这车，不知道规矩。上来看不能刷卡我就按照投币箱上的要求自觉投币了。当时你没在车上，我上来早，车上也没其他人……”   

我无辜的看着司机。他诚恳的冲我笑笑，“嘿嘿，投了就行。两块钱的事，俺还信不过蛮？”说着发动起车来，出站了。

二、五月村景

满车厢里继续讨论些收成、农产品价格方面的问题。在这个农忙季节，他们大概都忘记了今日端午了吧。始终没人提起。这让我想起南方的端午，农人们的龙舟、粽子、雄黄酒，我今日算是南节北过了，独自出来重复家乡端午古老的“游百病”风俗。（注：即端午日出游乡间或山里，采食野果，驱除百病。传说这一活动可以游除百病，一年内无病无灾。）

车窗外大片的田野闪将出来，青黄交织。此时正是割麦季节，黄的是麦；那青的大致有三种，高大茂密呈篱笆状环绕田野村庄的是芦苇。成片的点缀在麦黄中，色彩并不浓重的是秧田与荷塘。

车爬上一个小坡，路两边突然闪出辽阔的水库，却像天然的湖。现在是汛期，湖水漫溢，芦苇茂密。水鸭聒噪，灰羽慢扑；水鸟脆鸣，白翼翩翩。这景象让我一时有些恍惚，这黄河北岸的一景怎么那么酷似长江南岸的一幕呢？且深深吸一口满是新麦味道的空气，空气里还有芦苇清新的体香。南方有芦苇吗？仔细想，记忆里却搜索不出芦苇的味道。终于区别开来了，却有一丝乡思轻悄悄爬上眉来。还好暑期将至，南归日程就在眼前，总算添些安慰。

车过一村，村子和公路间隔着宽宽的绿化带遥遥相对。进村的路口立着石碑，写着村名：大三合村。环村浓绿绕，那绿色厚实得犹如城墙，在风中缓慢的起伏。我闻到了城墙散发出的飞砖非瓦的植物清香，似曾相识的味道。不知被绿强环抱的村里，空气是什么样子。在这初夏的热浪里，这村子该是总吹着空调的环绕立体风吧？

村口有人出来，提着水壶，篮子。也不撑伞、带帽。该是去送饭的吧？不知怎么，我竟固执的想到，那篮里的饭食中，总有一样是拿绿色的植物叶裹起来的，但一定不是粽子那种甜糯的食物，却不能具体想到会是什么。刚好有人要在路口下车，车停了。我注视着送饭人， 她走近来了，眼光安静，让人觉得清凉，像她身后路旁的厚厚的丛绿。车重新开动的时候，我见她侧身将头伸进绿丛里去躲避尘土。这时候我才仔细辨出那绿是芦苇。那香也是。

三、村人

有人说，现在的农村少朴实而多了些精明与油滑。还说，尤其是农村小伙子，淳朴早成了传说了。嬉皮笑脸没正经的不少。这话让我心有芥蒂。下车后，四下看看，老公还没来接，知道他住在村子的公用房子里，就想打听着自己去。路边有焊接的铺子，几个小伙子在忙。我知道我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虽然半老徐娘了,但万一被几个小子打趣还是会免不了尴尬的。四下看看，远远的有位老伯过来，赶紧舍近求远迎上去问问。

可是老伯却原来也是焊接铺的。他解答不了我的问题，却把我领回到几个年轻人忙活的铺子那里替我问几个年轻人。

其中一个就放下活计站起来招呼我：“您找驻村干部，是吧？”

我说我先生不是什么干部，就是一般工作人员，他就笑了，说在他们村子里，驻村的都算干部。

他领着我到路口，指给我看“驻村干部”们的房子。我谢了他正要走，他回头向路口另一头看了一下，却笑起来指给我看，“那不是来了个驻村干部吗，你跟他一起过去吧！”

我一看就笑了，那“干部”可不就是我们家那位！我谢了很有正经的小伙子，告诉他我就找这个“干部”，他看看我脸上的神气，开心笑了，说，原来大姐是来探亲啊？我说，是啊，他说，真浪漫呢！我侧头看他，他不好意思的笑了。这个小伙子的“嬉皮笑脸”还满正经的嘛！想起“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的老话，自己笑了。

和老公到了目的地，办公室里有两个中年人在看电视。见我进去居然都拘束的坐直了身子。老公给他们介绍：“俺媳妇，当老师的！”他们就都笑着和我点头。笑容里不知怎么让我更读到了拘谨。不知道是不是听说我是老师，一下子有了心理负担，等我去厨房放下东西出来，他们正起身要走。我和老公留他们吃午饭，他们都说忙，走了。

他们走了后，老公就笑了，他说那俩人经常中午跟他们一起吃饭的，赶集的时候还会丛集上买了东西来入伙。其中一个其实很讨厌回家，他老婆更年期综合症，天天跟他没完，常把这里当作避难所的。今天因为我来，他不知该去哪里避难了。

这就是我所见到的村人，印象里仍然有叫做“朴实”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