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

                             文　一瓣心玫

 独自走在异乡的街头，心中总有一种挥不去的怅然。

蓦然有一天，路过街道旁的鲜花店，悠悠地飘来周华健的歌声，"有人因为流浪到渡口/有人思念靠不到岸/有人不能忘情于繁华中/有人日复一日赶着同样的梦……"这一首摆渡人的歌，轻轻地萦绕在我的耳畔，我禁不住驻足静静聆听，有关故乡的摆渡记忆开始在这一瞬间奔流倒海了出来。

我不会忘记我曾经是个摆渡人。

我的故乡，是一个拙朴的村落。当我出生在那个青山绿水萦绕的河岸边，就注定了我成为一名摆渡人。

我是喝着故乡澄清的河水、赤着脚丫子踩在河岸的沙滩上渐渐长大的。

如今在我的记忆里，那悠悠摆渡在碧波荡漾、细水长流的河水上的竹筏，己成为我生命里的一道绚丽的风景线。

每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澄清的河水总是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每当河水轻轻地拥抱着故乡的河岸，便轻轻地撞击出一簇簇美丽的浪花，开始轻盈地温柔地舞蹈起来。

这时候我总会用自己最嘹亮的歌声唱着最纯朴的山歌，迎合着浪花舞蹈的节奏，划着浆，撑起一船人的生命，任竹筏悠悠穿梭在縜縜河流中，心中便漾满了澄清澄清的安静与怡然。

我在竹筏上不断地迎接着一个又一个人，又不断地送走着一个又一个人。而我，就在这接与送之间，不断地摆渡着，从起点到终点，一个人寂寞的却也很知足地行走着。

那时候，我深深爱着一个叫月儿的女孩子。月儿也深深地爱着我。

那时候我很满足摆渡人的生活。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这样一个让我眷恋的故乡。

只是我爱的月儿是个有野心的女孩子，她不满足于仅仅生活在这样的小村落里，她总想飞，她向往着城市生活。她总为自己出生在这落后贫穷的村落里而伤心。她打心底里羡慕着有钱人的生活，有钱人的世界。

而我只能更卖力地摆渡，争取多挣一些钱，取悦于心爱的月儿，但是再卖力也是注定摆渡人是无法成为有钱人的。

可是，那时候我仍然很天真地相信着不老的传说：“爱情是能够战胜一切世俗，天长地久的”。所以，虽然我不能成为有钱人，我依然很快乐，我总是以为我爱的月儿永远不会离开我的。

可是，最终，我爱的月儿还是抛下了我，嫁给了一个有钱的瘸子，远走高飞了。

我的爱情彻底地輸了，居然輸给了一个瘸子，仅仅因为他有钱。

我的爱象脆弱的玻璃杯子，平平静静、与世无争地生存了几年，却被措不及防地重重击了一拳，便碎裂满地了。任我再怎么诚惶诚恐地捧起玻璃碎片尽力粘贴，除了更多的裂痕张着嘴在嘲笑着我，再也无法找回原来的杯子了。

我哭不出来，心却在流泪。

我的平静快乐的摆渡生涯因为月儿的离开，而轰然倒塌。

我不怪月儿，誰叫我没钱？可是我却开始痛恨起自己的摆渡生涯了，我如果不去摆渡，早些走出村落去外面打工，也许我就能挣很多很多钱了，月儿也就不会离开我了。

我也开始用金钱的角度去审视自己的故乡，我第一次开始厌恶起这个落后的村庄。

其实所有的这一切只能表明，这份爱的的确确深深地刺伤了我骨子里本来骄傲的自尊。虽然我自己并不愿意承认。

我不再相信爱情，于是背起行囊象躲瘟神一样地逃离故乡。

我要去挣钱，我要成为有钱人，我要让月儿后悔一辈子，让她后悔错失了我这样一个最爱她又能挣钱的人。这样想的时候我的心里便好受了些。

现在想想，当年如果不是月儿的离开，我想我肯定一辈子满足于摆渡的生活，做一辈子故乡的摆渡人。绝不会是现在的我，现在漂泊四方、流浪天涯的我。

于是多年来，繁华城市里又多了一个流浪的汉子，我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不断地流浪，不断地为这样的城市创造财富，也不断地挖掘着城市的财富。

我从最苦的建筑工人干起，从最简单的出卖廉价的纯体力活，赚取一些少得可怜的工钱谋生干起，直到现在的我，已经能以建筑工程师的名义，用自己的学识与才智挣取百万年薪。

这期间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的磨难与困苦，是无法用苍白的文字完整地倾诉出来的。

这些年，月儿在我的记忆里早已越来越淡，甚至于面对我自己当年要流浪的理由，我也感觉到自己的幼稚可笑。我已经找不到玻璃碎片了，也许玻璃碎片早已风化成过眼云烟了，好象那场爱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最穷的时候我没有一分钱，饿了两天两夜，现在我已经成了有钱人，买上了城市的房子，有了城市的户口，有了自己的奔驰。但是我却找不到城市的爱情。

蓦然回首，漫漫人生旅途，我才发觉，我一直所谓的在逃避的摆渡，其实根本没有离开过我。

漫漫人生旅途又何尝不是一条河流？生活的风风雨雨又何尝不是水面的浪花？人生的拼搏挣扎，又何尝不是划浆摆渡？而生活中的每一个人又何尝不是自己的摆渡者？

人的一生都在摆渡的过程中，只不过我们自己有时候没有觉察而已。

人生是一条我们置身其间的河流，摆渡成了我们生命的一种形式。

我找不到爱情，却重新找到了摆渡。我发现自己依然是个摆渡人。

我在漫漫人生道路中不断地摆渡。不管是风和日丽，还是风雨交加，我从来没停止过摆渡。

人在旅途，生命的过程便是摆渡的过程。

我笑了，不再忧伤，不再痛苦，不再迷茫。

我知道摆渡就是我的心灯，它会点燃前路的光明，散发出温暖的光芒，轻轻地指引着我一路划浆，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