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

小慧那年高中毕业,回到了父母工作的山区参加高考。在城市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小慧只记得小时候在那没有名字的山上摘过小笋，其余的记忆似乎就淡得没影了。

回家的火车上小慧趴在妈妈膝上哭了一路，因为看了同学们留给她说要上车才能看的一封信。后来过了很多年小慧才明白其实那些眼泪不光是为离别而流的，也是为自己要到一个几乎陌生的地方而湿了妈妈的衣襟。也是以后小慧才明白自己对“改变”的恐惧是那样与生俱来。

直到第二天起床，推开门就见到一片连绵的小山时，小慧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这之后便开始了每天规律得不能再规律的复习生活。爸爸每天做的早餐里一定有一个煮鸡蛋，那个夏天之后，小慧再不愿意吃一个那样煮的除了鸡蛋味什么味也没有的鸡蛋。

很快就考完了高考，黑色七月给小慧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妈妈说小慧生来有一种大将风度，小慧在心里直笑，心说我怕的时候你也不知道啊。

之后的那个夏天成了小慧最清新的记忆。一切放下之后，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没有朋友的小慧开始每天一个人去上山。那片小山总是在夏季的雨后变得绿油油的，山下的小河则开始奔流。小慧想，这样的场景就应该是真正的山清水秀，鲜活的，不是画上的。

山上没有很多大树，小慧有时在山脚摘些野花回家，总是引来厂区里一路不解的目光，小慧就想这些人可能看不见长在山脚的这些花儿吧。

有时候小慧也会带上一本书到山脚边的小河滩去找块大石头坐下，书没看多少，心就在空中飞舞。

沿着一条石阶小路可以上山,这个季节山上最多是一种当地叫冬茅草的植物,大片大片地开着穗,象水乡的芦苇一般随风舞着,浅褐色的波浪起起伏伏。走在大片比人高出许多的草波里，小慧觉得自己都想飞起来了。

过了些日子小慧也认识了几个伙伴，其实都是儿时的伙伴，只是多年不见，彼此都得重新认识了。这以后又有了一个新的节目，每个烈日炎炎的午后，伙伴们一起去山涧里的一个自然形成的小河湾里游泳。小慧在城里的游泳池游过泳，老觉得跟煮饺子似的。第一次躺在这个清清的看得见水底小石子小鱼儿的水面上时，小慧真想叫出来，多美呀，四周的小山静静地围拢着，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刺眼的阳光。睡在水面上，小慧轻轻地蹬着水，仰望着被小山围住的小小一片天，淡淡的蓝……

有一天刚下水不一会儿,突然天就黑下了脸,眼看着就下起了大雨,伙伴们一时作鸟兽散,水里只剩下小慧和同去的女伴。豆大的雨点击着头和脸,身下的河水却是暖暖的，三个人哈哈大笑着，叫着，疯着，眼被雨水淋得都睁不开了，还是不肯上岸。那些跑掉的人多傻呀，小慧心想，路上还不是一样被淋得湿湿嘛。回家当然被父母数落了一番，小慧却开心得不得了。那样的快活小慧后来想想都能笑出来。

这种享受在这个夏天之后再也不曾有过,小慧后来带着孩子满处找寻合适的游泳场时总是要感概一番,天下哪里还有那样好的天然泳池呀。

夏天很快就溜走了，秋天的时候小慧回到了城里，继续学业,父母也在不久之后调离了山区,再也没有回过那里……之后很多年,小慧常常在梦中回到山里,醒来以后小慧总是很不解,短短的一个夏天怎么会那样的挥之不去呢?有一天和妈妈聊天说起这些梦,妈妈顿了一会儿说：“也许照你奶奶那辈人的说法就解释得通了，你生下来时，胞衣埋在那里了。”

从此小慧释然，任那无名的山水在自己梦中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