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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酸菜鱼 文:三叹大师
少年时,每到夏天,我们都会结伴去渠江游泳。从四五米高的崖石上跳入江中,江水清澈,水草象温柔的姑娘一样抚摩着我细小的大腿,许多鱼虾出没其间。那时,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这个夏天,最好是每一分钟都泡在清凉的水里以躲避这炎热的酷暑。
阿龙哥家很穷,小学没读完便辍学在家与家人靠打鱼为生,他做的酸菜鱼好吃得连当时县上的老牌饭店“巴山楼”的厨师也不敢说自家店里也卖酸菜鱼,我觉得他们都被阿龙糊弄着。阿龙怎么会比得上人家专业的厨师呢,他肯定会点什么魔法,有着许多我们永远琢磨不透的东西。
我们一大一小在船上,阿龙潇洒的拉起系在船舷边的鱼篓,从里面挑出条肥美的血徘来,两面三刀刮了鳞甲扔了肚腹,从空空的鱼鳃里穿过根柳条,把打整出来的鱼漂在江水里,鱼还没死,串着柳条欢快的在水里幽咽着,荡去自己下锅前最后一丝泥腥味。他弯腰进到里仓,揭开泡菜坛,捞出一把酸菜,问我,够么?我已经被泡菜酸的一嘴的清口水,连忙咽下去,一个劲点头,够了,够了,我说。 他点了一支烟,把剩下半截火柴点着煤气炉子,等火燃的匀实了,再把平底铜锅支上去,倒上些菜油,油熟了,放点猪油进去,阿龙管这叫---鸳鸯油。油滚了,他把切好的酸菜一把撒进去,姿势就象他平日撒网一样非常好看,韵味十足。铜锅里腾起阵阵酸香,金戈铁马咆哮着,奔进我鼻孔,我赶忙又吞了口清口水。阿龙翻炒了几铲,泡菜的香味开始变的亲柔和蔼了。他舀了瓢水进去,锅里愉快的“吱儿”一声,所有的香味被阿龙关了起来。接着放胡椒面,干海椒节,葱段,老姜片。放完了,他美美的长吸口烟,深深憋在肺里,看我呆呆守在炉边吸渐渐沸腾起来的水,冲我狡黠的笑笑,以绝对阴险的手腕把鱼捞起来,先一刀剁了头,扔到锅里吊味,然后狂风骤雨几刀把鱼剁成条,收刀,居然兵不血刃。 鱼头在锅里滋润舒坦的躺着,不久水再次沸腾,这时鱼头已基本熟了,混着鱼香的汤咕噜咕噜翻腾,整个船舱雾气蔼蔼香味弥漫。阿龙象浓雾里的精灵,从雾里伸出魔爪,揭开锅盖把鱼身倾到铜锅里。水冷了下来,香雾淡了,他嘴里的烟也只剩下屁股一截了,只见他奋起余勇,把剩下的烟一气吸到唇边,把剩下的烟蒂顺着粗壮的烟柱夹着口浓痰豪情地啐到江里。 水小片沸腾起来,阿龙很麻利地把火关下,自言自语说:三分钟,不多不少三分钟。 三分钟后,世界改变了。铜锅被直接端到矮脚小方桌上。我和阿龙一人坐一张蒲草圆垫,一人一杯酒,他杯大,二两一杯,我杯小,五钱一杯。我眼尖,先看见鱼瞟慵懒的偎依在一片泡姜身边,一筷子拈起来,塞到嘴里,几口下肚。然后端起酒和阿龙象真正的江湖汉子一样大声嚎叫:干! 记得那时我好象是读小学五年级。我常常在阿龙家的鱼船里偷偷学着喝酒。常常喝得阿龙话音不断,我馋劲未消。又把鱼篓扯起来,逮谁是谁,抓出条鱼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潦草地打整干净,又以千金散去还复来的气势把鱼扔到锅里接着煮接着吃接着喝接着寂天寞地的聊着些什么…… 这样的好日子一直到我长大,阿龙渐渐地消瘦下去。那还是个炎热的夏天,我带着高二那年第二个所谓的女朋友害羞的在江边手拉着手,阿龙从船舱里出来,光着上身,露出的肋骨象鱼鳞一样突兀在他松陷下的皮肉上。他从我大声地,“嗨!”我扭头看见是他,和那女孩子亲热得更加放肆,他在船上“嘎嘎”的笑,顺着和煦江风大声说,滚一边去吧,臭小子,下次我再看到就告诉你妈妈去!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告我状,我后来甚至趁阿龙不在时把我的女同学带到他船上玩,我们解开缆绳,把船撑到江中一个平静的水湾里,在微微荡漾摇晃的船上享受着浪漫的夜晚...... 没过多久,阿龙哥离奇地死在船上,对于阿龙哥的死因,当时传言也很多,弄不清真假,至今也还是一个密。 其实,阿龙哥在第一次做酸菜鱼给我吃时就告诉诀窍。做法都一样,为什么他做的会对比“巴山楼”的好吃,窍门在泡菜上。天下最好吃的泡菜在四川,四川最好吃的泡菜在船上。一般人家的泡菜都担心水浑水坏,捞的频繁了水淡无味。捞的稀了水稠有暗暗的臭。船上的泡菜天天都在波涛里动来荡去,永不会发臭或生花变味,泡进去的菜在不断的自然的摇晃中发酵入味更加鲜美,这就是唯一的诀窍。 今年的夏天又来了,每到这个季节,我都特别喜欢吃酸菜鱼......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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