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我是狐狸精,是漠上雅香狐狸家族的八公主。 我的父亲是狐界的长老,母亲是狐界君主的亲妹妹。我的家族在整个狐界赫赫有名,我的美丽在整个狐界也闻名遐尔貌拔头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在18岁那年,和狐界太子坤结婚,成为一名尊贵的太子妃。等太子登基后,顺理成章做狐界养尊处优权倾一方的皇后。 这是整个狐界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我从来不觉得做太子妃有什么好。看着周围姐妹们羡慕的目光,我发现自己似乎和这个狐界格格不入。我没法象我的姐妹们那样为了一件漂亮的衣服而欢呼雀跃,更不会为了有一次参加宫廷舞会的机会而兴奋得夜不能寐。我只会淡淡地微笑着,眉宇间却藏有千丝万缕的哀愁。我象一个自闭的孩子,内心总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怪异的感觉,阻隔着我和幸福的流通交融。静夜,看着如银的朗月,我无数次问我的妈妈:为什么我有了别人没有的美貌、荣誉和财富,但是我却一点也不快乐呢?妈妈说:灵儿,主要是你太聪明太多愁善感了。你不能总是见花落泪见柳伤情,这会害了你的。现在我说了你也不懂,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了。 我每天都在巴望自己长大,只是为了找到可以快乐的缘由。我常常跑到宫殿对面的小树林,那里有一弯晶莹的溪水蜿蜒绕过,流向不知何处的远方。我会对着溪水梳妆,用亮晶晶的双眸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这的确是一只可爱的小狐狸,有着狐界罕见的金黄中透着玫瑰紫的皮毛,有一丛蓬松俊俏的狐尾,有一个翘翘的调皮的鼻子,最主要的是,有一双会说话的惊心动魄的眼睛,大大的,闪动着灵光,清澈见底。从小就不离我左右的奶妈常常看着我说:灵儿,长大后你不知会勾去多少男人的魂哩! 男人?男人是什么东西?我惊异地问:我为什么要勾他们的魂呢?奶妈轻轻抚摸我的头,笑着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她们都在说长大,长大对我充满了诱惑,它甚至成了我生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只是这种想法我独自藏在心里,看着对我疼若命根的父母,我不敢说出去,怕他们伤心。 如果说18岁就是长大了的标志的话,那么我应该算是长大了,因为今天就是我18岁生日。父母在宽阔豪华的家里为我准备了宴席和派对,找最好的裁缝用最好的丝绸为我裁剪了最漂亮的礼服。他们嘀嘀咕咕地说,今天太子殿下也要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还说在两个月以后,就把我送进宫去,和太子成婚。听说太子要来,我的7个姐姐惊喜若狂,争着告诉我太子殿下英俊潇洒,为人高贵典雅,是个可亲可敬的郡主接班人,是狐界女子心中的白狐王子,是所有女子幸福的梦想。可是,我心里为什么没有这种心驰神往的感觉呢?我的梦里为什么从来没有他的身影飘过呢?我为什么屡屡拒绝进宫游玩和见太子的机会,从心里在抵触他呢?我一点也不快乐,甚至嫌她们的叽喳声太吵闹。于是,趁着大家喧哗着“太子来了太子来了”蜂拥出去迎驾的时候,我提起裙角,偷偷从后门溜出去。我跑到了我的小溪边,那是我的伊甸园。 春天的小溪边,长满了花草,还有蝴蝶在翩翩起舞。那是怎样漂亮的一双蝴蝶呀!一黄一篮,背上的条条金色的纹路,在太阳的照射下,闪动变幻着七彩的光炫。两只蝴蝶相互追逐,嬉戏,越飞越远。我出神地看着它们,不知不觉地追随着他们,走向小溪欢笑奔流的远处。。。。 一阵“的的的的”马蹄声,踏破了小溪的宁静。那双相互萦绕的蝶儿,也被惊吓得高高飞去,我再也看不到它们的踪影。映入眼帘的,是几匹骏马疾驰而来,马下是几只狂吠的猎犬,而马上的人正在弯弓搭箭。他们要干什么?没等我把这个问题想清楚,眼前就闪过一道弧光,胸部被什么东西猛地一击,心好像被淘空,我眩晕着慢慢倒地......天上的阳光好刺眼呀,我眨巴眼睛想说:妈妈快来!可是张张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等我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包裹在簇着一束红缨的头盔里一张男人的脸:微扬的剑眉,深邃的双眼,挺拔的鼻梁,刚毅的嘴角,清癯的面容,有一丝时隐时现的忧郁。天上的太阳光喧泄下来,给他的脸廓镀上一层金边,那张脸变得异常生动。我知道,那是人类,是生活在我身边的异族。家里人时常提醒我:人类是我们狐界的天敌。此刻,我的天敌正无言地看着我,满眼的怜悯。我也用尽力气睁大我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盯着他。我没有一丝的胆怯,我甚至有一种欢喜,因为在他的眼睛里,我找到了我梦中见过的东西,那是什么,我却说不清楚。 “启禀少爷,干脆让我我一箭把她结果了吧!老夫人不是正想要一条狐领吗?瞧这颜色......啧啧!”我听见他身边的一个武士不耐烦地嚷嚷。我要死了吗?我费力地想张嘴问他,可是我没法发出一丝的声音。我一点也不怕死,我只是想知道,死了的我还能再来这溪边看那含笑的花草飞舞的蝶儿吗?我微笑着眨巴眼睛,兴许是太用力了,竟然有一滴泪,涌出了我的眼帘。太丢人了,竟然在这个时候流泪!我不好意思地羞赧一笑,另一滴眼泪,也顺势落下。 那个男人看我的眼光变得柔情起来。他挥手制止住拔箭欲射的武士,吩咐身边的侍卫拿出药粉。他轻轻地拨开我的衣襟,将药粉敷在我的前胸。我极力抗拒着,微微颤抖着,不让他触碰我的身体。他依然专注地做着一切,然后解下腰间的一条银红撒金的丝织汗巾,把我的伤口包裹起来。一切停当后,他立起身来,挥挥手,说:“回桃花堡!”翻身上马后,他回首定定地看我一眼,转身一勒缰绳,呼啸而去。 走了么?就这样走了么?我想大声叫住他,心里突然间有了一种不舍的感觉。我用力挥挥手,一阵疼痛袭来,太阳变得倾斜...... 在昏迷了不知多少天后,我在家里的琉金大床上醒来。看着我又睁开了溜圆的双眼,妈妈一把抱住我的头:宝贝呀,你吓坏妈妈了!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爸爸,也背过身去,抹了一把泪。姐姐们“啵啵啵”地排队在床边吻我的额头,脸上挂满喜悦的泪花。奶妈更是止不住地嚎啕:公主呀,如果你再不醒来,老身也要随你去了! 他呢?我用眼睛急急寻找,不自觉得问出声来。 你说的是太子殿下吧?那天他来了不见你,急得四处找,就是他在隔了两座山的一个小溪边把你救回来的。现在每天他都来探望你,送来了好多宫里特有的疗伤药。不是他的话,你早就没命了呀!妈妈半是喜欢半是嗔怪地说。 我问的不是太子殿下呀!我微微闭上眼睛,又看到了那个镀着金边的人类忧郁的脸。你好吗?我在心里问候的,是他。 太子殿下来了!前厅一阵慌乱,说曹操曹操到,太子坤大步流星地进来了。他疾步来到我的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欢喜地叫道:灵儿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来了!你知道吗?你昏迷不醒的样子让我担心死了!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太子坤。第一次是14岁那年,在狐界君主的生日庆宴上,我代表狐界的公主们,用琵琶为君主弹奏一曲根据古词改编的《长命女》。我巧目盼兮,莺啭鸟鸣余音绕梁: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君主千岁,二愿皇后康健,三愿狐界成仙界,快乐歌常献。此曲一出,君主特别开心,当场将我指给了太子坤。当时我懵懂不知,只记得按照妈妈的吩咐谢过君恩后,妈妈悄悄指了指坐在右首的那个英俊少年说:宝贝,那个就是太子坤,你以后的幸福就是他。我微微抬头,看到那个我以后的幸福在向我朗朗赞许地笑,满脸的欣喜。可是我却没有丝毫幸福的感觉。妈妈说:这是因为你还小,等你长大就会感觉到了。 此次再见太子坤,发现他愈加英俊潇洒。我知道,比我大4岁的坤,命中注定要当狐界君主。爸爸常常夸赞他俱备一切当君主的特质:宽厚、仁慈、善良、相貌堂堂、器宇轩昂。姐姐们告诉我说,他是狐界所有女孩梦中的情人。完了总是羡慕地说:灵儿你真的有福气呀! 我羞涩地把手从太子的掌中抽出,用枕边的鲛帕遮住自己的脸庞。由于动作急了点,扯动伤口,我不禁“哎哟”一声。太子坤关切地让奶妈赶紧服侍我躺下,然后在我床边恨恨地说:灵儿你放心,等我找到那个伤害你的人类妖怪,我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我要为你报仇!我一听大惊失色,冲着太子坤慌忙摆手:不要不要!不要伤害他呀! (二) 我不明白太子坤为什么会如此爱我。 自从我被一箭射伤后,太子坤每天都来看我,嘘寒问暖,殷勤备至。可是在他面前,我总是颦眉锁愁,低眸含怨,闷闷不乐,恹恹得打不起精神来。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每每耳提面命,让我要知足知福,不要任性。要握紧手中的幸福,千万别失去它。 幸福是什么?我问妈妈。妈妈说:幸福就是有颗不同寻常的心在爱你在疼惜你。还说我应该比别的女孩更幸福,因为爱我的那颗心,是太子坤的,而他值得信赖并且是优秀的。可是我为什么不爱他呢?为什么我的姐姐们谈起太子坤都是一脸的爱慕,而我却在心里冷漠地把他和自己划为两道不能交叉的平行线,甚至不能忍受他抚摸我的头发或者轻碰我的手指!为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狐界有许多美丽的女子,环肥雁瘦,姿色各异。她们想尽一切办法,极力接近甚至是勾引太子坤,想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个狐魅,哪怕是匆匆一现的过客。可是太子坤却毫不动心,对我情有独钟。看着他温情脉脉地盯着低眉顺目一声不吭一如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的我,夸赞说我的冷漠是含蓄矜持,是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品性;而我的与世无争则是一个太子妃和未来皇后应该具备的品德时,我愕然无语。我坚信爱情最美的境界是两情相悦,相守终老,一厢情愿是不会有什么幸福可言。太子坤说他第一次在君主的生日宴会上看到我弹琵琶时神采飞扬的模样就喜欢上了我,并发誓一定要和我相伴一生,可是我对他却没有那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心动的感觉。妈妈谆谆教导我要握紧不放的这样的幸福,以后真的会幸福吗? 因为我受了伤,所以君主钦定的婚礼在后延。现在的我每天在家静卧,休养生息。陪伴我的,是异类的他留下的那条银红撒金汗巾。汗巾上斑驳血迹已经洗净,柔软的缎面上,不时闪现着他那双温情的眼睛,那么的熟悉,让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向往着他,渴望着有机会再次用明亮的眼睛和他对话。 我问奶妈:人类真的这么可怕吗?为什么我不怕他们呢?奶妈好像见了鬼似的,大惊小叫起来:我的天!公主呀,人类是否可怕你不是最了解的吗?你差点被他们一箭射死了呀!你说他们可怕不可怕嘞?! 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后没死吗?我微笑着神秘地说。 那还不是因为太子殿下救了你!奶妈毋庸置疑地回答,嗔怪我这话问得蹊跷。 不是的哦!我咯咯笑着,把他留下的汗巾攥在手心,然后透过窗户眺望远方起伏不断的山峦。我知道,在隔过不知是几道山梁后,就住着险些要了我的命又重新给了我的命的他。奶妈幽幽叹气,说我自从回来后,就变得没魂似的,赶明禀明夫人,让宫里最最有名的法师给我招魂。我依然微笑着不语,独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我知道,我的魂在哪里,不用招回来,我也不想招回来了。 又不知过了多少天,我的伤口慢慢愈合,可以下床走动了。全家欢天喜地,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太子坤再三吩咐奶妈小心伺候。奶妈连声应承,激动得哆哆嗦嗦地一步不离我左右。天热了起来,太阳更加耀眼,树上的知了每天在不歇气地唱歌,姐姐们的手上都摇着各色的纨扇,我却把那银红的汗巾攥得更紧。桃花堡?依稀记得他在飞身上马前说了一句“回桃花堡”,那桃花堡是什么地方?这个问题每天盘旋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天,太子坤来了,说君主准备将我们大婚的日子,定在秋季月圆之日。你高兴吗?看我依旧愁眉不展默不做声的模样,太子坤兀自笑了起来:反正我高兴极了!可爱的灵儿就要和我长相守了,这是老天给我的恩惠呀!只是,灵儿,你为什么这样忧郁呢?究竟怎样才能让你笑一下给我看呢? 在太子坤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迷惘的眼睛盯着他喜不自禁的面容,头脑里盘旋不去的却是“桃花堡”这三个字。我想去桃花堡!我喃喃地说出声来。你想去桃花堡?太子坤疑惑地看着我:灵儿,那是离我们这里很遥远的一个集镇,是人类统管的天下,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你为什么想去这个地方呢?我拉扯着手中的银红撒金汗巾,脸儿变红,心也扑通扑通跳。我不敢说出真实的原因,也不愿意说假话欺骗太子坤,我究竟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我低下头,不语,张皇中眼泪开始滚落下来:我......我...... 哈哈哈!哭什么呀,你是个惹人喜爱的小精灵,原本就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又比那些女孩聪明,不然我怎么会喜欢你呐!哦哦,我明白了,原来灵儿也喜欢热闹的地方呀!太子坤似乎恍然大悟,呵呵笑将起来,怜爱地用手摸摸我的头发:不哭,等到这个月十五月圆那天,我带你去桃花堡! 真的?我又惊又喜。 太子坤郑重地点了点头,我高兴地冲着太子坤抿嘴一笑。驰骋世间何所惧?最是灵儿胭脂泪!太子坤陶醉地说。 不过为了方便进出桃花堡,我们还得变身,变成人形。太子坤边说边用手中的羽扇轻轻一摇,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儒雅风流的书生。他又念念有词用扇子对我摇了摇,我对着铜镜一看,啊!里面出现一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双髻攒珠,垂发飘然,鹅蛋脸儿,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见之忘俗的女儿家。那是我吗?我看了又看。那是我,只有那双滴溜浑圆黑白分明的眼睛,能证明这个俊俏娇小的女孩是我。我正在自我端详自我陶醉,就听得身后“咣当”一声,旋之传来奶妈的惊叫:啊啊啊啊,有人......人......人...... 转过身去,看到可怜的奶妈被太子坤吓得跌碎了手中的茶盏。太子坤在一边微笑着说:看看灵儿,我把她也变了。奶妈看看我,端详又端详后,扑通一个后仰,跌坐到地上:“灵儿快变回来!不要这个样子!你不知道,你变得这个女子是个淹死鬼呀!” 什么?!我和太子坤大惊失色。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在夫人刚怀你的时候,一次我陪她月下散步,在一个小溪边,看到一个人类女子呜呜嘤嘤一阵哭泣,叫了几声什么月轩月轩后,就投河自尽。当时把我们吓坏了,我和夫人拼命把她往岸上拉,可是......奶妈遗憾地叹口气:月光下我看得清清楚楚,她长得就是这副模样呀,简直和你一模一样!因为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这样可悲的事,所以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嘞! 太子坤连忙对着我念着咒符:不要这个模样,怪晦气的,我给你换一个!可是,任凭他怎么念叨,我还是那副模样,怎么也变不成别的人类形象。太子坤垂头丧气地把我从人变回狐,嘴里直念怎么回事呀怎么回事呀。看着他沮丧的神情,我轻轻地拉拉他的衣袖,微微笑对他说:就这样啦,我喜欢这个模样,不如你教我念咒玩吧。 转眼到了当月的十五。太子坤果然守信,他一早就来我家,履约去桃花堡。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要早去早回,奶妈的眼泪已经溢出了眼眶,姐姐们倒是显得比我还要兴奋,叽叽喳喳让我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不远处,传来父亲的一声叹息,我的心,随着那声叹息往下沉了沉,旋即又顺着即将去桃花堡的喜悦飘浮上来。 在全家依依不舍声声祝福中,我攥紧手中的银红撒金汗巾,变幻成人类小女子模样,随着太子坤,踏上了去桃花堡的那条崎岖不平的小路...... (三) 夏日的阳光,分外耀眼。千万道光线泻下,变成火辣辣的关怀,温暖着万物。我的心就像这六月的阳光,没有半点忧郁,没有一丝阴霾。有的只是即将见到桃花堡所带来的喜悦。太子坤原本是想让我骑马去的,但是考虑到我的身体刚刚复原,又说象我这样娇柔美丽的雅香家八公主,行将就任的太子妃,未来的狐界皇后,哪能抛头露面让人类那些市井百姓看见真容。于是就变了两个轿夫,一乘青轿,外带两个侍女。他骑在马上,带着我们一行浩浩荡荡地开赴桃花堡。 沿着溪边那条蜿蜒的小路行走。山清水秀,蜂飞蝶舞。小溪边的景物无声变幻,比我几个月前看到的愈加显得葱茏叠翠,万紫千红。涓涓水流轻快地奔向远方,宛如清语,各色花开更茂盛更娇艳。蝴蝶翩跹满山遍野尽情舞蹈,更有众多不知名的虫子鸟儿,在草丛在树梢委鸣婉啭。暖风微微地吹拂我的脸庞,撩拨额前那丛刘海,摆弄我长长的发梢,搔痒着我的颈脖和脸儿,让我忍不住想笑。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我把头伸出小轿,眯缝着眼睛,尽情览阅眼前的美景。 说也奇怪,越往前走,我的心越是紧张地“咚咚”直跳,那山山水水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和亲切。走到最后,我甚至感到眼熟,好像以前来过。太子坤笑我是太过聪明神经过敏,说我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熟悉这么偏远的地方呢?我愣愣地想:也对呀,我平日里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上次中箭的那条小溪边了,哪里会来过这里呢?一定是在家呆久了,变得糊涂了呀。我歉意地冲着太子坤吐吐舌头,继续前行。在轿子的吱吱呀呀声中,太子坤指着前方一片错落起伏的屋脊说:灵儿,看,前面就是桃花堡! 临近中午的太阳,越发的耀眼,变得刺目。桃花堡裸露在阳光下,幻动着诱人的金黄色。桃花堡,桃花堡,我来了!我双手紧握着那条银红撒金汗巾,看着梦中念叨无数的地方越来越和我靠近,心,愈加忐忑,眼睛也愈加迷离,那种的感觉,只能用近乡情怯来形容。是因为他在这里吗?是因为我念叨太多次的原因吗?我为什么对这个远远望去灰蒙蒙一片,高大空阔却又略显粗糙的集镇感到莫名亲切,莫名温馨呢? 我们下了一道高坡,然后过了一座拱形小桥,没走多远,就看到一圈巍峨高大的青砖城墙,城墙前面还铺着吊桥。侍女为我放下轿子的窗帷,我端坐轿子里,感觉轿身上下忽闪忽闪的,听到轿夫的脚踩在吊桥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透过随风飘起的轿帘缝隙,我看到吊桥下是很深的壕沟,里面有湍急的水流,翻卷着白浪,击打着三三两两露出水面的巨石,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飞溅的水花,肆虐地绽放不同的姿态,煞是壮观。刚看没两下,我就感到心慌头晕,我赶紧闭上眼睛。说实在的,我今天才知道,我还有恐高症呢。 进了城,安排歇息停当后,太子坤就拉着我的手,说来一趟不容易,上街逛逛去。和太子坤手拉手走在街上,我窘迫得脸儿通红,几次欲把手从他的手掌中脱出,都没得逞。太子坤察觉了我的想法,笑着说:当心呀,这个地方有拐子,专门拐卖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的!我嘀咕说我是狐界公主,人类拐卖我干嘛。可是看看周围的确有人对我探头探脑的,再想想如果不是太子坤我还没有机会来这里呐,只得作罢。 集镇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太子坤警觉地边走边四处打量,好像在预防随时可能出现的不测。我行走其间却随意放松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有一种宾至如归到家了的感觉。街边商铺林林总总一家紧挨着一家,里面花花绿绿什么都有,红红火火的热闹非凡。 “灵儿快看,这里的扇子很漂亮呢。瞧你热得满头是汗,我要送一把给你!”太子坤平素总是摇着一纸折扇,这会又把我拽到一个悬挂许多丝扇的铺面。“公子若要的话,我这内厅还收有许多才到的货色,是宫里传出来的,精美得很哪!”老板见状不失时机地吆喝。太子坤点点头随之进去细看。 我站在门口扬扬手中的银红撒金汗巾,冲着他的背影说:我有这个,不需要扇子啦!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来,把我的汗巾吹落在地上。没等我弯腰捡起,又是一阵风袭来,汗巾翻卷着飘出好远。我叫着“我的汗巾我的汗巾”紧跟着跑了过去。那汗巾在风中好似一只调皮的蝴蝶,上下翻飞着。每当我刚要接近它时,它就飘然飞去,让我亦步亦趋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汗巾在一道青墙拐角的地方停下,我轻移莲步上前弯腰正要捡起的时候,一双大手先压在了汗巾上面。我蹲下身去手拣汗巾并随意抬头一看,刹那间愣住了,心跳骤然停止--天!是他?是他! 还是那张镀着金边的脸,只是没有了缀红缨的铁盔包裹,头顶高耸着一个扎着青白短巾的发髻。几缕碎发在腮边飘动,显得更加清逸脱俗。正午的太阳,从他的背后透过,所有的情景,都和几个月前一模一样。只是,这次他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愕:你是谁?我跟着你半天了,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亲人,她叫灵儿。灵儿?你是不是灵儿? 他的话惊醒了我,我赶紧收回一直痴愣愣地瞅着他的目光,慌忙捡起汗巾站了起来。红着脸低着头,我一面掸拂汗巾上的灰尘,一面疑惑地嘟囔:我是灵儿呀。你、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嘞? 啊!这条汗巾?真的是你!灵儿灵儿!他一把扯过汗巾,仔细看看,然后猛地把我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他们骗我说你死了,可是我知道你没死,你会回来的,你一定会回来看我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我惊恐万状,拼命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我这次再也不会放你走了!灵儿你知道吗,知道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你在想念你吗?!他更紧地用手臂环绕着我,全然不顾来来往往行人诧异的目光。一个身穿青衫挺机灵的小厮模样的人在三五步外守着一辆两匹马拉的蒙着绿色呢布的车子,焦急地看着他,嘴里不停地叫少爷少爷。他仿佛没听见似的,脸埋在我的耳边,有湿湿的液体汨汨流下,滴落在我的脸上,让我感觉到一丝丝心痛的凉。那就是人类常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的伤心泪吗? 远处,传来太子坤焦急得呼唤:灵儿!灵儿!你在哪里呀灵儿! 我要回去了!太子坤在叫我!我哧溜从他的怀里抽身,面对着他慌张地说而后转身欲走。 太子坤是谁?是那个把你抢走后让我心痛到现在的那个匈奴太子吗?不行!你和我走!他不由分说把我连拉带抱送入旁边的那辆车里,对着那小厮说声“回府!”于是在马蹄的嘀哒声中,太子坤呼唤我的声音渐渐远去,他的心跳和喘息声,却离我越来越近。 其实我可以大声的叫喊,相信我的声音会传出很远很远。如果我再稍微用大点力气,我也能挣脱他的怀抱,回到太子坤的身边。可是,看似娇羞柔弱的我,此刻面对着这个一直用深情的目光盯着我的眼睛不放的人,我却不愿意离去。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左右着我的大脑和咽喉,我不想叫喊也不愿离开他。好像我的一生,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天,等着他来把我带走。 灵儿!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年轻美丽!可是你的月轩,老了!他的双手把我的手紧紧捂住,而我的手上一直飘动着那条银红撒金汗巾。灵儿,还记得这条汗巾吗?他手指着汗巾,深情地说:那是你专门为了我们刺绣的,你一条,我一条。你的还在,我的给了一只有着一双和你一样眼睛的狐狸,一只被我射伤了的狐狸。 月轩?你叫月轩?我愣愣地看着这个自称是白轩的人,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差点把我一箭射死。但是他又救了我,还把这条看起来是很重要的汗巾给了我,也把他的那双深情的眼睛种在了我内心的相思园里,莫名其妙就根深蒂固了起来,铲除不去。 看着我一脸的不明白,那个叫月轩的人也开始疑惑起来:你不是灵儿吗?你到底是谁?你的汗巾是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冒充灵儿来欺骗我?你...... 我是灵儿,我......我不能说我是狐界公主,可是,我是谁呢?我的头在眩晕,我的眼前开始冒金星,已经愈合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我把银红撒金汗巾捂在胸口上,大大的眼睛里写满惊惶失措,我说不出话来...... (四) 马车轱辘辘地行走在未知的路上,朝着莫名的方向疾驰。我昏昏然,心悬在半空中,无法着落。你是谁?你是谁?耳边,那个自称是月轩的人在一声紧似一声地询问,焦灼又痴情。我哑然无语。我是谁?我是谁?我是狐界公主呀!可是为什么我不想做公主,却想着异类的他呢?我心里只剩下一层重似一层的沉甸甸的不安。 “嘎吱”一声,马车在一座峥嵘轩俊威严凛凛的府第前停了下来。门口的两个石狮子龇牙咧嘴嚣张地冲着街道狞笑,和门旁的两个小厮俯首垂立的谄媚模样形成了鲜明的比照。尽管满是疑惑,月轩还是把我抱下马车,牵着我的手,一个劲的往院子里走。我怯怯地低着头,莲步轻移,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面前铺满鹅卵石的花径和路旁开满月季和玫瑰的花圃。一切都是那么随意祥和,只有我在微微颤抖中幸福又紧张。 左弯右拐来到了一座青瓦青砖古朴浑厚的大房子,皆是雕梁画栋,两边游廊,爬满紫藤。不远处一段粉垣,有千百竿翠竹遮映。看着镶嵌在一色青淀中的紫红色雕花门窗和依着房子的同色画栋,我的心像是被谁用兰指轻拨一下,忽有所动,寻思起来,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却一时想不起是那年那日的事了。 没等我多张望,月轩就把我领进屋里。在紫檀木的八仙桌旁,坐着一个正在喝茶的老夫人:鬓发如银,仪态高雅,眉眼生威,口角含嗔。看到我进来后,她陡地神色大变,茶盏在手上直哆嗦:你、你、你......半晌说不出话来。 母亲,她是谁?你不是说灵儿死了吗?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看看,看看她是谁!月轩怒气冲冲逼视老夫人。 你、你是谁?老夫人放下喀嚓作响的茶盏,用蓄着尖尖指甲的手指对着我,厉声问。 我、我、我......我吓得浑身颤抖,说不出半句话,只能用饱蘸泪水的眼睛看着月轩。在狐界我是尊贵的公主,从来都是倍受呵护,万民景仰,从未有过谁这样对我指手划脚穷凶极恶。看着我惊惶失措无所适从的模样,月轩怜爱的把我往身边拽拽,示威似的看着老夫人:她就是灵儿! 月轩,你见鬼了!灵儿如果不死的话,今年应该30多岁了,可是你看看她,只有十几岁呀!老夫人转而对我厉喝:小丫头,别装鬼弄神,仗着自己小模样有几分姿色,就来迷惑我家月轩。实话告诉你,你进错地方找错人了!我看你狐媚妖气的,一定不是善类!小云,去府里把老爷请来!顺便把胡道士请来! 那个叫小云的丫鬟脆生生地应着一掀门帘走了。老夫人用阴森森的眼光看着我。我开始发抖起来,我听见了道士这两个字,我知道这于我来说不是好事。因为妈妈曾经和我说过,只有人类懂法术的道士,才能从骨子里制服我们狐类。 母亲!月轩大叫起来:为什么你如此仇视灵儿,为什么?18年前,你为了讨好贵妃娘娘,硬是用灵儿替换她的女儿和硕公主远嫁匈奴王子!你明明知道灵儿和我情投意合,明明知道你的儿子和她即将缔结连理,可是你还是把她送给了朝廷,让她一个吹口气都会倒了的女孩子,去蛮荒之地行朝廷之责。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为什么呀?今天,灵儿回来了,你依然不容她,还诅咒她。告诉你,我爱灵儿,我要永远和她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一会我就和素贤说! 月轩的眼泪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哽咽中还不忘拉紧我的手,用力的攥着,好像一松手我就飞了去。我的心中荡漾着柔情,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撒金汗巾,为他擦拭脸上的泪水。我从来没和男人有过这样亲昵之举,可是此时我却做得如此自然,一种怜爱的柔情,从内心深处腾起。或许,我就是那个月轩深爱的灵儿?那个远嫁匈奴的灵儿? 月轩!老夫人绝望地大叫:我和你说多少遍了,灵儿死了!真的死了!是在要启程的前一天溜出宫来,慌不择路跑错地方,最后投河溺毙了!就因为灵儿抗旨逃婚,和硕公主只得远嫁,你父亲被剥去三年俸禄,宫里的丫鬟太监受牵连处死了十几口。要不是贵妃念及和我私交甚笃,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只怕是我们全家都得把命葬送在她的手里呢!你说,我能不恨她吗?! 不不不!月轩把我拥在怀里:她就是灵儿,她有我们的定情汗巾,她有灵儿的容貌,有灵儿的眼睛。我不会看错的,她就是灵儿!月轩停顿一下,深沉的两眼盯着老夫人,一字一句地说:母亲,我知道你说话的意思,你听好了,她是灵儿,我不管她是人是鬼。是人我爱她,是鬼我也爱她,请你不要再伤害她,把她还给我吧! 老夫人沮丧地往雕花盘松椅子上一坐,只是用恶狠狠的眼光瞅着我。我的身子在痉挛,在颤抖,从心里向外冒冷气。只有月轩的手,月轩的怀,尚能给我一丝丝的温暖,让我不至于晕厥。宽大的房间,让我感到压抑,头脑一片混沌。天旋地转中,我的缕缕思绪随着老夫人和月轩的对话而逐渐变得清醒。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我是那个灵儿的魂灵,她藏在我的身体里,不屈的爱恋,让她死不甘心。看着月轩流泪,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听着他真情的告白,我的心泛起丝丝甜蜜,为那个18年前殉情而死的灵儿感到幸福。生,如何?死,又如何? 月轩不顾老夫人阻止,拉着我毅然而去。在另一进小院,我见到了素贤--月轩的妻子。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知道她是一个好女人。娇好的面容,丰满的体态,优雅的举止,眼里洋溢着温柔贤淑的光亮,还有些许的幽怨。她怀里搂着一双小儿女,静静地看着我,听月轩慌乱地讲他和灵儿的过去。 原来,灵儿和月轩是姑生舅养的表亲。因为母亲病逝的早,灵儿在10岁的时候就被舅舅接来抚养。月轩比她大2岁,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互爱慕,日久生情。后来匈奴起兵,边疆动乱,朝廷为了求得安稳,决定派和硕公主和亲,远嫁匈奴太子。和硕公主是贵妃娘娘的女儿,贵妃自是不舍,于是听取谋士意见,找和公主岁数相同的灵儿顶替。老夫人和老爷慑于皇威,不敢不从,于是便把灵儿送入宫,顶替了和硕公主。 在月轩如此这般讲述从前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着那一双可爱的小儿女。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却女孩柔美男孩刚健。看得出来是秉承了月轩和素贤的优点。女孩儿偎依在素贤的怀里,扑闪着两颗如明珠一般亮泽的黑眼睛,不眨眼地时而看看我,时而看看她的妈妈。看着她,我想起了自己的家,妈妈,父亲,姐姐们,奶娘,还有太子坤。想到太子坤找不到我该是怎样的着急,消息传出后,父母该是怎样的焦虑不安呀! 素贤,我不会再放灵儿走的,不管她以前怎么样,或者以后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她。我要像娶你那样娶她!月轩这样结束了他的回忆。素贤依然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只是把一双儿女搂得更紧了。 在斜阳还吐着最后几点猩红的时候,我被带到老爷面前。据说那个姓胡的道士给人做法师去了,明日方可回来。我和月轩并排站在大厅,面对着不怒而威的老爷和冷眼斜视我的老夫人,我的身体一阵阵的打颤,感到一丝丝的戾气从不远处袭来,如山坡上的那股溪流,不过是流淌在严寒冬天。一直拉着我的手的月轩,感觉到了我的不安,他递给我一个笑的颜色,顿时温暖了我的全身。 素贤依然一付荣辱不惊的模样,只是嘴角抿得更紧。看着月轩无微不至地呵护着我,时时用痴迷的眼光欣赏地望着我,素贤便用紧搂孩子的动作来掩饰她的失落。每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我就不由自主的提醒自己要放松对月轩的依赖,可是,现在我发现,这点对我何其难呀,我一刻也不想离开月轩。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如高山屹立在我的身边,更加衬托出我如水的腼腆和温柔。我越来越在月轩的眼里找到了自己,我知道自己怀有人类情感但是却使用着狐类的身体。自从第一次看到月轩,我就给自己的感情找到了停泊的港湾。那条银红撒金汗巾,难怪让我日夜舍不得离手,原来有我和月轩相恋的故事编织在里面。此刻,我依然一手紧紧攥着汗巾,一手被月轩紧紧攥着。 老爷问了我诸多的问题,我一概不回答,只是说自己生活在一个小山村,和兄长走散了,月轩说我长得像灵儿,就把我带来了之类的话。老爷狐疑地看着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五) 十五的圆月悬挂在并不遥远的天边,风情月朗,银河微隐。月轩把我带到傍水的书房,我们抵膝而坐。月轩深情地凝视我,抚摸着我高耸发髻下飘坠的长发,轻声地叫我的名字:灵儿,灵儿,灵儿......我羞涩地垂下眼帘,看着面前自己缀着翩飞蝴蝶花样的绣鞋,用双手不停地绞着银红撒金汗巾。 灵儿你一定是个精灵,一定是为了看我才来的!是从天边月亮上来的吧?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样的挂念你吗?我知道你或许已经不是18年前的你,或许真的是一个鬼魅,但是不管你是谁,在我的心中你就是灵儿!听着月轩这些让人脸红心热的情话,我心慌意乱,无所适从。我摒住呼吸,怯怯而慌乱地说:我不是你找的那个灵儿,我是...... 一语未了,只听得一阵风声,呼呼吹过墙去。恍惚闻得翠竹林间有人长叹,又听得房舍阁窗开阖碰撞之声。四面阴气森森,让人感到凄惨,毛发悚然。看那月色,也淡淡的,不似先前明朗。月轩讶异地站起来探望窗外,我心里明白,是狐界找我来了。 果然,极目远眺,我看到了在不远处的墙边一字排开匍匐着我的家人。他们殷殷地看着我,频频冲我招手。黑暗中点点泪珠挂在脸上,好像星星不慎从天空坠落下来,闪着蚀人肝肠摧人心肺的寒光。太子坤毛发飘逸,独立墙头,焦急万分,拼命给我打着手势,让我快走。并示意如果我不走的话,他们将血洗这个宅院,予以报复。不要!我焦急万分地摆手摇头。我知道他们说到做到,决不是危言耸听。想想温顺贤惠的素贤,还有那一双可爱的小儿女,我狠下心来,满眼含泪,趁着月轩不注意,哧溜从他的身后闪出门外。在这过程中我又变成了有着一身漂亮毛发的狐界雅香家八公主,灵敏快捷本来就是我的强项,眨眼功夫,我已经被哀哀哭泣的妈妈搂在怀里。 当我被他们簇拥着飞一般离开那座宅院时,耳边依稀传来月轩凄惨的唤声:灵儿......灵儿......回来! 我重新回到了狐界。没谁知道我这一天胜似十八年的经历,都以为我是迷路了然后获助。都在庆幸灵儿终于又回到了他们的身边,回到了家人身边。太子坤愧疚地反复要求我原谅他,说把我弄丢了是他的责任。妈妈说以后再也不能让我随便跑出去,奶妈更是夸张到三分钟看不到我就大呼小叫。我又开始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而且狐界君主已经明令,再过一个月,我将和太子坤成婚。 可是,我对月轩的思念,却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每天我都会对着那条汗巾默默流泪,珠泪纷落中我知道那是我的前生,那个多情的灵儿,在思念月轩,而我,又何尝不是日思夜想着他呢?我也想抛掉以前的记忆,重新做狐。可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恋之情,却如同烧红了的烙铁,深深的烙印被碾印在心里,再也抹不去。这样下去,我想无尽的相思会把我杀死!我决定再去见他一面,把我的来龙去脉,所有我的一切,都告诉他,让他了断对我对那个灵儿的爱情,好好爱素贤,爱自己的孩子。我也渴望在他知道真相后,能够鄙视我厌恶我,我也期待解开心结,能够一心一意全心全意做我的狐界太子妃。 一切停当后,在一个月华如银的夜晚,我披着一身金黄微紫靓丽滑爽的毛发,睁着明亮的双眸,把那条银红撒金汗巾系在颈上,悄悄溜出闺房。星星在天上眨巴眼睛,夏夜的风把各类花香和虫鸣吹送到每一个角落,寂寞的夜因为万物生灵的欢唱而变得热闹。沿着那条碧流如练的小溪,我飞奔而去。走在晃晃悠悠的吊桥上,我竟然没了恐惧。当月上中天的时候,我已经伏在月轩的书房前,透过半启的窗户,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他。 他比一个月前多了憔悴,少了飞扬的神采。面前摊开的书,映衬着一张相思紧锁眉梢的脸。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灵儿,你跑哪里去了?依旧深情的呼唤,依稀传入我的心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忍不住快步跑近他的窗棂,念动咒符,摇身变成灵儿模样,袅袅婷婷飘进书房,伫立在月轩的面前。月轩冷不丁见我,吓了一跳,旋即拉住我的手:灵儿,你......你...... 我微笑着晃动手里的汗巾,眼里的泪也随着汗巾的飘动在滚落:我来告诉你,我不是你的灵儿。虽然我也叫灵儿,可是我是漠上狐界雅香家族的八公主,我是狐狸精,是被你射伤了的那只狐狸。这条汗巾,其实就是你给我的。现在,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了。你怕我了吧? 不!月轩一把把我拉进怀里:我知道你不是人类,只是不知道你是狐魅,以为你是灵儿含冤的鬼魅。你在我的眼里,就是灵儿! 我呜咽着告诉他从奶妈处听来的灵儿投河自尽的经过,还有我对他的思念。月轩紧紧把我搂在怀里,心疼地说:你就是灵儿的附体魂魄,以后永远不要离开我!不离开你?我黯然神伤:一个月以后我就要和狐界太子坤结婚,那才是我的归宿。要知道,我只是一只会变人形的狐狸精呀! 可是我爱你灵儿,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答应你要娶你,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现在我还是这样告诉你,我要娶你,像娶素贤那样八台大轿把你抬进我家!你是狐也罢是鬼也罢,我都要娶你!月轩在我耳边一遍一遍地说。 窗外树梢在动,起风了。我恋恋不舍地挣脱月轩的怀抱,也在推脱他的誓言。我只是一只狐狸,我用什么来承诺月轩给我的爱,我只是一个人类女子爱情的替身,我用什么来承受月轩给我的情。纵然我的心是人的情感铸就,我的思维也和人类无二,我甚至和人类的灵儿有着一模一样的面貌和一模一样的情愫,但是,但是我只是一只狐狸,我只能在泪眼朦胧中和他告别。 月轩说什么也不让我这样离去,他紧紧地拉住我的双手,无语哽咽。就在我们相见时难别亦难心碎缠绵时,突然,门外射进一股强光,笼罩了我的全身。强光过处,好像有簇簇钢针在狠命地刺扎我的身体。我软软地倒伏在地上,动弹不得。抬眼一看,老夫人在小云的搀扶下出现在书房的门口,旁边站着老爷,还有一个青衫布衣的道士,手里拿着一柄宝剑。 等你这么多天了,总算把你等来了!哼哼,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你是只狐狸精!胡道士给我治死她!老夫人恶狠狠地说。 那个道士连说老夫人有远见。然后开始嘴里念念有词,翻转着手里的宝剑。每翻动一次,我的身体就像是被刺了一剑,疼痛难忍。月轩先是一愣,然后如发怒的狮子,冲上前去,试图夺去道士手中的利剑。那道士的剑正结合天地玄力如秋风扫落叶般耍得电闪雷鸣疾风骤雨,月轩恰似扑火的飞蛾,眼见得就要裹进那剑锋中性命不保。我用尽平生力气,飞身扑向道士。在如莲花盛开的剑锋笼罩下,朵朵血花飞溅,我颓然倒地,变成了一只狐狸。汨汨如泉的血,把我金黄的毛发染得通红。那条银红撒金汗巾,随风飘起,在空中蘸满我的鲜血后,缓缓落下,无限温柔地覆盖在我的身上...... 远处,破晓的鸡啼穿透了黝黑的天幕,黎明......将至。
<br><br><img src="http://weiyuxin.nease.net/images/s1231.jpg>">
|
月如钩
水东流
一泓秋水解空愁
猜不透 怨悠悠
不知佳人何事羞
痴等春满楼.

造反有理,灌水无罪!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个人文集:eiji1981.xilubbs.com
非典第一例病源体是曹操。据记载,曹操遭张绣偷袭,典韦舍命护卫,操脱险后哭道:非典,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