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衡量人生成功的标准，是财富，是权利，还是一份粗茶淡饭的宁静日子？一位生活在中国的挪威人，埃瑞克讲述了他的标准。

读过中国杂志上一则故事，介绍旅美音乐家潭盾，初赴美时曾为生计所迫在纽约的银行门外拉琴卖艺，与他做伴的还有一个黑人乐手。 10 年后的一天，潭盾路过那家银行时瞧见昔日同伴仍然在老地方卖艺。那黑人问潭盾如今在哪里卖艺， 潭盾说在卡内基（纽约著名音乐厅）拉呢。那黑人便打趣道：“在那儿能挣着钱呢？”潭盾也幽默的回应：“还行。”

这本来是个很有趣的段子，可惜段子随后的说教才煞风景呢，它板着脸告诫读者，潭盾靠自我奋斗在洋人的地界功成名就，而那黑人因庸庸碌碌，10 年落得终日街头卖艺。 这种评论令我觉得好笑，且过于“中国特色”。

在西方， 街头艺术是当地的一道靓丽风景，街头艺术家同样是艺术家，不论你在街头表演还是在音乐厅表演，无贵贱之分，都是受人尊敬的职业。

我有位朋友原来在大乐团拉小提琴，可他嫌不自由，便放弃了整天穿着礼服在音乐厅表演的职位，宁愿下到酒店、街头狂欢节上街去表演，他认为这种与观众近距离的交流，更令他放松惬意。

来中国前， 我原以为中国是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国家，在那里劳动人们的地位至高无上。 可是亲临中国后我很意外和震惊。中国人对普通工人、农民、服务员、清洁工等，十分不尊重甚至鄙视这些“低层”劳动阶级。中国人以职业、职位、收入、官阶来品评一个人的高低贵贱。

在西欧，无论从事何种职业但人人平等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比如一个大学教授，他的朋友圈子里有国会议员、知识分子、也会有普通的产业工人、司机、花匠。而一个女博士，她的丈夫可能是位技术工人，无人认为他高攀了，也无人认为她低就了，这些在西方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在挪威一个人走街串巷去酒店、幼儿园、小学校讲故事的说书人，一次晚餐时与熟识的中国女士聊天。那中国女士好心地替他出谋划策说：“反正你在这里也没有工作，还不如去中国教外语。还能有一份稳定的职业和收入。”那说书人很惊讶地认真纠正该女士：“太太，我是自由职业者。我的专业就是走街串巷为老百姓说书。 您怎么能说这不是一项职业呢？”

那位中国女士餐后言之凿凿地发感慨：“看他一个穷说书的，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在哪， 朝不保夕。帮他找条出路还不领情，我们来到你们西方赤手空拳地打拼出自己的一份体面事业、中产阶级薪水和小洋楼······”西方人睁大眼睛瞧着她。西方朋友还挺可怜这位女士的。该女士的丈夫和10 岁的女儿都留在中国，她独自漂泊异乡打拼， 已四年没见过女儿了。西方人特不能想象夫妻长久分居。 家庭不能团聚对他们来说是极大的痛苦。丧失天伦之乐的痛苦，是洋楼、白领、高薪所不能弥补的人生缺憾。

在西方人眼里，为出人头地付出如此代价，实在太残酷。人生难道就只有这种浅薄的成功标准吗？难道不愿背井离乡、不向往洋楼、白领阶层、仅满足安贫乐道的淡薄人生就是失败者吗？为何中国人总势利地以财富、洋楼、学位、白领等物质来论英雄？为何平凡地享受一份粗茶淡饭的宁静日子，就不被认为是好样的？难道我们不能反思一下自己的人生观是否有问题？是否太功利主义的庸俗了？

转自《读者》2003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