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 叛
文/涵烟
1
黄昏后的蓝月亮酒吧更增添了一些朦胧的色彩。昏暗暗的灯光令室内的颜色看起来有些沉甸甸的,给里面这些人的脸上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浪漫的光晕。他们多是一男一女互相默默对坐,或是低头窃窃私语,或是相视轻声浅笑。看室内对对情侣的柔情蜜意,我的心感到有些落空,一丝淡淡的情绪不自禁地涌上了心头。我竟是有些讨厌起酒吧里这特有的欧洲情调来。
我们这张台是三个人。坐在我对面的是好朋友飞儿和一个陌生的男人——飞儿的朋友唐先生。其实称他先生显得有些老气,因为他并没有长得像一个稳重的“先生”,他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他是一个帅气的大男孩。我称他唐先生只是我对朋友的朋友的一种称呼罢了,而在认识唐先生之前我与他还是陌生的。
飞儿说唐先生失恋了,要她陪他喝酒,可是飞儿却把我也叫来陪他喝酒了。飞儿说她不懂得怎样去安慰一个失恋的男人,其实我也不懂得怎样去安慰一个失了恋的男人,因为我还没有失恋过。
2
我们的吧台中间点着一支幽幽的蜡烛,被不远处的空调机里吹出的冷气吹得摇啊摇的,使我与对面的空间充满了一种粘粘稠稠的咖啡色。隔壁那张台的一对情侣在压低声音说话,不时传过来一两声既缠绵又暧昧的笑声。我想那个唐先生来错了地方,这里是属于热恋中的情侣的,失恋的人来了只有举杯消愁愁更愁。我也来错了地方,因为我不会喝酒。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悄悄打量着烛光后面那个失恋的男人。没想到唐先生也正好把目光投向我,我的脸徒地红了,为自己窥视别人的内心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唐先生似乎并没注意到我的尴尬和不安,他扯了扯嘴角,对我做了一个笑的动作,然后对身边的飞儿说:“你的朋友不爱说话!”飞儿看了我一眼,抬起手把掉到脸颊上的一缕头发夹到耳朵背后去,然后笑着告诉唐先生:“我的朋友姓韩,单名一个昀,叫韩昀。”唐先生听了飞儿的介绍后对着我再次努力地在嘴角做了一个笑容,我也轻轻地笑了笑。唐先生盯着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我看见他嘴角的那朵笑容不知不觉就隐了下去,我听见一个带着磁性的压抑的声音从对面那个男人的嘴巴里吐出来:
“韩昀小姐,请问你要喝什么酒呢?”他连名带姓地叫我顺便带上“小姐”的尊称。
“叫我韩昀好了。”我望着他笑笑。
唐先生愣了一下,然后扬了扬他好看的眉毛,笑容又回到他的嘴角了,他往前探了探身子,盯着我说:“好吧,韩昀,请问你要喝什么酒呢?”
“我可以喝咖啡么?”我望望飞儿,低声说:“我不会喝酒的,一喝就醉了。”
“可是这里是酒吧,不是咖啡厅呀!”那双眼睛还在盯着我。
“那就......”我想了想说:“那就来杯鸡尾酒吧。”
“我也要杯鸡尾酒。”飞儿点燃一根烟抽上,小嘴里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眯眼望着我说:“我要红粉佳人,你呢?”
“蓝色夏威夷。”
唐先生也要了一杯蓝色夏威夷,他问我为什么要了蓝色而不是喜欢女孩子都偏爱的红色,他还说蓝色代表忧郁,应该属于他那种失了恋的人喝。我也回答不出为什么我要喝蓝色的,而我并没有失恋,我以前并没有喝过这种酒,我只爱喝咖啡。而对于颜色来讲我最喜欢的是紫色,蓝色属于第二了。
酒来了,我们没有碰杯,不约而同地各自端起自己面前的高脚酒杯。小啜一口杯里海洋色的液体,我感觉到舌头的味蕾突然间充分张开了,我尝到一种刺激的味道。原来Cocktail就是这种淡甜、淡苦、淡香的味道,口里的冰凉令我少了一些烦燥。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喝着自己杯中的酒,屋子里飘着古典的音乐,缠绵得我的心都快要碎了。
当我要第二杯蓝色夏威夷的时候,飞儿已经喝了三杯红粉佳人,而唐先生开始喝第五杯蓝色夏威夷。他的脸色跟酒吧里的颜色一样沉甸甸的,昏暗暗的,使他的头总是抬不起来,他的嘴巴就离酒杯更近了。我感到我的喉咙有些辣辣的发干,那股舒服的冰凉正在悄悄地从我的感知里退却。
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粘稠了,浓浓地连冷气也无法化开。
我喝酒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多半是坐在那里观看酒吧里的其他人,还有对面那个失恋的唐先生。此时的唐先生想必伤心得要死,他把眉头蹙得紧紧地,眉梢上明显地挂着忧愁,脸上大大地写着两个字:“失恋”!
他手上的烟在脆弱地燃着。
我看看唐先生又看看飞儿,飞儿喝得满脸红扑扑的,像个熟透了的苹果展示着兴奋。突然间我觉得我与飞儿的存在纯属多余,或许失恋的唐先生并不需要别人陪他喝酒,他叫飞儿出来也许只是想告诉她他已经失恋了,而其他并不重要。
“你在想什么?”
那个喝闷酒的唐先生突然间说话了,把我吓了一大跳。他在对我说话,我看到一双痛苦的眼睛,我有些慌乱地端起酒杯啜了一口酒,掩饰着说:
“我在想这酒为什么那么好喝,可是我却感到有些醉了。”
“别告诉我你真的喝醉了。”飞儿的眼睛抡得圆圆的。
“或许她真的不能喝酒。”唐先生苦笑了一下,深深地吸进一口烟又吐出来。
“唐先生说得......”
“不要叫我唐先生。”唐先生挥着手打断了我的话,他说:“你可以叫我唐羽白或者唐某,就是不可以叫我唐先生,好像我很老了似的。”
“哦!”我感到有些窘。
“你知道吗,我的女朋友就是跟了一个比我大整整二十岁的男人出国了,她说跟着那个老男人比我更有前途,还大声地向我宣布她喜欢那种稳重型的男人。最主要是他的钱比我多,至少他的车比我的贵。”说到这里,唐先生,不,唐羽白仰起脖子往嘴里狠狠地灌了一口酒。然后接着说:“我真闹不明白当初我怎么就没有看清楚她原来是这么喜欢钱的,爱情在她的心里到底值多少人民币?”
我感到我的鼻子有些酸酸的,我想说些什么,但是我却什么也不懂得说,面对这个刚认识几个小时的陌生失恋男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那颗受伤的心灵。
飞儿听了他的话后,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杯放到一边去,然后紧紧地盯着他,轻轻地说:“羽白,知道吗?你应该忘掉她的,忘掉她带给你的不愉快,重新开始过,这个世上的女人大把,何必为了一个背弃你的女人伤心呢?她根本不值得你留恋,懂吗?振作起来吧,我希望看到以前那个开朗洒脱的唐羽白。”
谁说的飞儿是个大头虾?谁说的飞儿不懂得安慰一个伤了心的人?听了她的话,我觉得受到了感动。她说的一点不错,唐羽白不应该为了一个背弃他的女人去伤心去难过,或许她的离去正是他的幸运哩。这样的女人迟早会离他而去的,他应该感到庆幸的。
唐羽白听了飞儿的话后久久不语,神思恍惚般掉了魂似的呆坐着。片刻后,他幽幽地说:
“可是我感到我的心真的好痛!”
说完又端起酒杯,他看看飞儿和我,说:“就让我今晚喝过够吧,我只想在今晚醉。”
我与飞儿对视了一眼,没说话,不约而同地端起面前的杯子。
那个晚上我们都喝得很醉。
我不记得自己喝醉了说了些什么话,我只隐约记得唐羽白和飞儿都说了不少的话。唐羽白喝醉了不断地骂这个世上没有一个好女人,飞儿喝醉了就像个疯子一样大声说话大声地笑还大声地骂这个世上没有一个好男人。当飞儿开始骂男人的时候,她就问起了我的未婚夫李某。她醉醺醺地问我:
“韩昀呀,你的那位李某呢?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呀?”
我说他正忙着与新加坡客户谈一桩生意,还有半年就结婚了。我一边说一边很甜蜜地笑着,我知道我的笑容会刺激到唐羽白,但是我就是忍不住地要笑,好在唐羽白早已经喝得迷糊了,迷糊得来看不清坐在他对面的我是韩昀,而老是把我当飞儿,甚至还当成我是那个背弃他的女人,拼命责问我为什么要背叛爱情。为此我感到非常的难过。
3
当我晕头转向地回到家里的时候,我的未婚夫李云飞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抽着闷烟等着夜归的我。
这是以前没有发生过的情况,而那天晚上刚好走得太匆忙,我连手机也没有带上。
当李云飞看到满身酒气的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蹭地一下从沙发里跳了起来,惊讶得一塌糊涂,在他眼中的乖乖女什么时候开始学会醉酒了?看到他满面的惊讶,我开心地拼命笑着,把手袋扔到地上,然后一个趔趄跌倒在他的怀里,他手忙脚乱地抱住我,心疼地摸摸我这摸摸我那,好像我不是喝了酒而是摔了一跤似的。我把嘴巴凑到他的耳朵旁,轻轻轻轻地对他说:
“亲爱的,我没有喝醉,我只是有点晕,你抱我去洗澡间,好么?”
于是,李云飞帮我放好热水,然后把我小心地放进浴缸里。我们同居一年多了,这是他第一次帮我洗澡,也是我第一次让男人帮我洗澡。
那个晚上我感到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与李云飞是在朋友的牵引下才认识的。
我们不是那种一见钟情的缘份。一开始我对他并不是很满意,我是属于浪漫型的,而他是那种生意型的男人。他比我大八岁,身材高大,长得比较帅气。正是这些条件符合我的择偶要求,否则这个不浪漫的男人根本就不可能走进我的生活中。
我们同居生活一年多了,他始终还是浪漫不起来。为这个我总是嗔怪他“少根经”,或者“木头疙瘩”。每每听到我这样说时,他就会把我一把抱起来转圈子,然后一起晕眩到地板上,他就悄悄地在我耳边低语:“这样算不算浪漫呀?”而这个时候我就会逃开,逃进厨房里摘菜,不管那时是不是做饭的时间。
飞儿常常羡慕地说我好福气,找了这么个有钱的男人,以后结婚了也不会挨苦挨累了。听了她的话我就会装模做样地说一句:“有啥好的呀,我只是找了一个榆木疙瘩”。
其实,飞儿也嫁了一个不错的老公,生活幸福得令人眼红,她这样说我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女人有时就是这么无聊的。
5
一个下午,当飞儿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准备约她去逛街。
飞儿在电话里的语气与往日有些不同,显得怪怪的,吱吱唔唔地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似乎有什么话要给我说,我的性子急,经不起她这样折腾,于是,大声地对着话筒喊:
“飞儿,你要给我说什么吗?怎么今天如此啰嗦,这不像你,再不说我就挂电话了。”
“我......我......”飞儿吱唔了好几声,我听见她在电话线的那一边跺了一下脚,然后有些烦燥地叹了口气:“哎,没什么!”
“你没事吧?”我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飞儿在那边深呼吸。然后装着若无其事地随便问问:“对了,韩昀呀,云飞呢?在家么?”
“没有啊。”我笑了笑说:“这会儿他正在公司里忙哩!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听得出飞儿的语气更烦燥了。
“有时间吗?我们去逛街吧,我想买一套晚礼服,云飞下个星期三生日。”
“好吧。”飞儿顿了一下说:“你在家等我,我开车过来接你。”
整个下午飞儿好像都心事重重。我去时装店选了一套黑色的晚礼服,我告诉飞儿这样会使我看起来成熟一些,与云飞更相衬。飞儿望着试衣镜前的我不说话,脸色有些沉。我莫明其妙地看着她,问:
“飞儿,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飞儿没回答我,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
在回家的路上,飞儿问我是不是很爱云飞,我莫明其妙地看着她,不知她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我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想起他就会很开心。当飞儿再次问我是不是很爱云飞的时候,我就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告诉她说: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很爱他,因为在一起生活的这一年多来,我们一直没有分开过,天天都见面,不知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到底是什么滋味。对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今天你的话题令我觉得怪怪的。”说完我看着身边的飞儿。而她只是专注地开她的车,不理我了。
当飞儿把车停到我的家门口时,我问飞儿要不要进去坐坐,她摇了摇头。我准备下车时,飞儿叫住了我,她用很沉重的语气对说我:
“韩昀,我今天下午看见你的未婚夫了。”
听了她的话,我望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她满面的严肃和认真,我突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说:
“看你这认真的样儿,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哩,看见他有什么奇怪的呀。”
“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一个女的。”飞儿大声地说着话,把我的笑声盖了过去,我惊讶地瞪着她,我看到飞儿的眼睛里装满了矛盾。“他们在一家咖啡厅里,就是中午的时候,我刚好也去那家咖啡馆,所以就看见他们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呀。”我不屑地说:“云飞的客户那么多,有女的也很正常呀,他们去咖啡馆想必也是为了谈生意吧,那种地方安静,可以令头脑清醒。”
“我看你才不清醒!”飞儿没好气地说:“那个女的很年轻很漂亮,穿着一身黑色的袭地长裙,看起来很高贵,但是我敢打赌她决不是云飞的客户。”
“不是客户还能是什么?”我觉得更好笑了,拍拍飞儿的腿说:“看你紧张的,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令你今天如此失常哩,原来是为了这个高贵的女人么?为什么你就那么肯定她不是云飞的客户呢?现在的女强人多的是呀。”
飞儿听了我的话,望着我好半晌都说不出话,好像很气似的。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最后瞪了我一眼,气急地发动油门,弄得车子轰隆隆地响。
“下车吧,跟你说什么也白说,油盐不进的死女人,气死我了。”
我耸耸肩膀打开车门钻了出去,飞儿把油门一轰呼地一下把车开走了。我追着车屁股后面的一溜烟大声地喊着:
“飞儿,记得下个星期三呀,云飞的生日晚会一定记得要来呀!”
飞儿的车一眨眼就没影了,我回到家里,拿出那件黑色的礼服挂到衣柜里的时候,我想起飞儿提起的那个与云飞一起喝咖啡的穿黑色长裙的漂亮女人来,不自禁地笑了笑。
(未完,待续)
2003.4.30
凌晨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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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回满园的长短句,丰满我诗歌的憔悴!
满城烟水月微茫,人倚兰舟唱!
<半杯冷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