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十八年了,要说也真该满足了,这不,咱也终于坐上了乡长这把交椅,虽说比起省城几个已经混上厅局级的同学,级别相差得远了点,可咱好呆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老百姓的孩子,能混到今天,也知足了,再说他一个厅长又能比咱强到哪儿?别看咱一个小科级,照样一屁股坐掉一座楼,一顿饭吃掉一头牛。虽说经常下乡辛苦点儿,可你不深入基层,又咋能:顿顿饭美二俩,村村都有丈母娘呢?
昨天乡党委书记去市委党校学习了,咱今天也美美地享受了一天做一把手的滋味。还别说,一把手就是不一样,怪不得人常说:一把手是真理,二把手是相对真理,三把手是服从真理。
讲了一天的真理,难得有如此畅快的心情,打发了应酬回到家里。凭良心讲,也真该回来了,要说咱对媳妇还是相当不错的,虽说有那么一点点儿: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可是那么多机会与机遇,咱都没有主动去握情人的手,去体会体会那酸、甜、苦、辣皆都有的滋味。
进得门来,媳妇饭都已经端到桌上了,眼见得满桌的佳肴,禁不住又拎出一瓶酒来,不过,刚喝了两小盅,媳妇一把将酒瓶夺走,慎怒地说道:“还喝?”看媳妇那眼神,忙丢下筷子洗漱去了。也许真的又是多日未归了,媳妇别看年近四十了,依然柔情似水,咱也是豪情万丈。那知刚刚入得佳境,电话却叫了起来。
“妈的!”我骂骂咧咧地起身拿过电话,气哼哼地摔了一句:“谁呀?”
“县委书记明天一早要来检查工作。”乡政府值班员的一句话令我所有的感觉瞬间如水银泄地。
二十多公里的路虽说不远,可咱车技一般,用了半个小时才跑到。 看看表已是晚上九点半了,班子其他成员早已到齐,就等我一个人了,我就开始布置工作。
首先,书记来肯定要听汇报的,材料是要抓紧时间写的。好在我们乡党委秘书是中文系毕业的科班生,素来妙毛生花,材料出自他手,点、线、面结合适当,分析总结透彻,每次汇报都能挖出点儿新意来,乡里的能有今天的成绩,一大半是他的功劳。
其次,书记是要深入调查的,路边春天栽的树在这晚秋的季节里都已经枝繁叶茂了,可惜死了不少,我忙派人打着手电连夜补栽。
再者,书记来肯定要吃饭的,这位县委书记就爱吃一些地头菜,吃饭虽说不讲究,好对付,但是书记曾经多年主管县接待办,我一点儿也不敢大意。派人去弄豆角、玉米、红薯、黄瓜等地头菜时,一再叮咛要力保大小、长短、粗细一致。
几队人马分拨出去,就剩下我与副乡长俩人坐在屋时开始发愣了。书记这次来肯定要去看养殖场的,养殖场是我们年初建的,上报存栏大牲畜三千头,是县里调整农业产业结构的示范工程,书记已多次在全县会议上表扬了我们,可是由于养殖场的资金我们挪了一部分做招待费了,到现在养殖场大牲畜也不过百余头。百余头与三千头差距可太大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与副乡长对着抽了半盒烟,到底副乡长年轻,脑子快,对着我耳语:“要不,咱们先去邻县借点儿?”
“借点儿?”我一听不禁眼前一亮。
记得去年县委书记来乡里检查工作,让我们上个杂粮项目,去闯闯市场,我当时讲:我们乡群众种粮单一,哪有什么杂粮?书记曾悄悄对我说:如此如此。结果年底,我们乡的杂粮闯出了品牌,在市里各大超市卖得火红,其实我最清楚,那些杂粮是我们从超市旁边的一个小粮店买回来分装成小袋,贴上个标签罢了。
全乡干部整整忙了一夜,早上六点,到厨房看看码得整整齐齐个头一般大的地头菜,专程又到养殖场转了一 圈,看到已经开始从几十辆汽车上往下赶的牲畜,我满意地去乡边界上接书记了。
突然间雷声滚滚,闪电斧辟刀削,倾盆大雨骤然而至。
在乡界上等了半个小时,才见一辆奥迪徐徐驶来,忙迎上前去,才看清是县长的车,县长说雨下的太大,去县城的路不好走,先到乡里避避雨。原来县长是从家里回县里上班,我二话不敢说,赶快迎接县长回乡政府,我知道,这一段时间,书记、县长正闹别扭呢。
陪县长说了几句话,我忙借口出来,坐上车再去乡边界上迎接书记。
一出乡政府大门,差点儿与一辆奥迪撞个满怀,书记已来到乡政府。我惊惶失措地冲下车跑过去,一手撑着伞一手忙去帮书记开车门,谁知书记缓缓打开车窗,露出半个脑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忙得很呀!”我知道书记嫌弃我没去边界上迎接他了。“我、我、我……”我战战兢兢地还没来得及解释。“回县里!”书记丢下一句,奥迪就地打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弯,激起一片水花,急驶而去。
我擦了擦溅得满脸的污水,此刻,汗水、泪水、雨水齐下,望着远去的轿车,憋了半天迸出一句:“孙子才当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