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前）

　　耿云飞成了陶家的常客。

　　他是一个开朗的人，很健谈，连一向固执己见的陶先生也对他很欣赏。照理说耿云飞是留过洋的人，他应该对他排斥才是，可是陶先生有他自己的一套说法来打消其他人的疑惑，他说耿云飞虽然留过洋，学的是西洋文化，但是他却没有忘记中国的古文化。陶先生说得也不错，耿云飞虽然是接受过国外的教育，但是他的确是没有忘本。他读哲学，因此，他常拿哲理试图去说服陶先生的旧思想、旧观念，陶先生常与他争得面红耳赤。但是，自从耿云飞做了陶家的常客之后，陶先生习惯了家里有一个与他顶嘴的人，于是，每次他生气完后便与耿云飞妥协，有时他的恼羞成怒使他看起来到是像个好斗的小孩子，看着他气咻咻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从那以后，陶萍再也没有提起过要出国的话题了。主要是耿云飞除了满脑子的哲学思想之外，原来也是个爱音乐的人，令陶萍感到意外的是他还懂音乐。因此，每次耿云飞来陶家，陶萍都拉着他问长问短，她一直就对国外充满着好奇和幻想，最令她想不通的是满嘴哲理的人怎么会懂得音乐？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终于有一个人可以与她在音乐上交流思想了。

　　陶桃还是与往常一样，习惯捧着一本书坐在火炉旁。静静地坐着，有时看几页书，多半的时候都是对着炉火发呆，偶尔也抬起头来看看离他不远处的两个大声谈着大声笑着的人，于是，她也会跟着莫明其妙地笑笑。看到他们那么活跃，她也想走过去与他们一起放肆地大声谈着大声笑着，可是她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令她感到非常沮丧的是她是个不懂音乐的人，对于那两个懂音乐的人来说她根本就是个局外人。每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感到很懊丧，觉得自己笨极了，除了会看书之外什么也不懂，简直就是个废物。自从耿云飞来了家里后，她很少站到离钢琴不远处的那个窗户口了，她觉得站在那里不像以前那么惬意那么自在了，她情愿呆在火炉旁，远远地看着他们，感受着从他们身上飘过来的喜悦和欢乐。

　　她的落落寡欢并没有逃过一直暗暗关注着她的耿云飞。他觉得她像个谜一样，令人捉摸不定，却又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静静地坐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他试过几次想与她深谈，可是每次都只是简单的谈了几句之后就找不到话题了，不像与陶萍交流那么轻松自在。坐在她的面前他显得那么的促促不安，平常的健谈都丢到呱哇国去了，而她，就更显得不安了，脸一直红着把头低到胸前。每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就感到很尴尬，然后像逃似的逃开她身边，如果她像陶萍那样开朗，他会逃得如此狼狈吗？他这样想着。可是，如果她像陶萍那样的性格，她还会令他好奇吗？或许正是如此她才会与别人不一样。她是与众不同的，她为什么要与别人一样呢？耿云飞边想着边摇头。

　　这天下午，连下了半个多月的雪停了，竟破天荒地出起了太阳，暖融融的驱走了不少的寒气。树枝上那些亮晶晶的冰条开始融化，一滴一滴地往雪地上滴着水珠。

　　陶桃站在窗台前，双手扶着窗棂，把脸贴在上面，一动不动地望着外面的银白的世界。她在想，地上那厚厚的雪不知要到何时才可以全部融化掉。

　　“嗨，你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发呆呢？何不出去走走？”这时耿云飞走到她的身边，看了看窗外，望着她说：“我想，现在出去踏雪而奔跑，会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是么？”陶桃轻轻地反问了一句，她没有回过头，眼睛看着窗外某个地方，轻轻吐了一口气，说：“那些雪，你看看，是那么的洁白，真不忍心去践踏它们哩！”

　　“可是，”耿云飞怔了一下，说：“它们终有一天也会融化的，等明年春天来临时，它们就会告别这个世界，完全消失掉，一直等到下一个冬天的来临。”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不错，雪是美丽的，可是，你知道吗？世上还有很多美丽的东西，它们有的只是一刹那间的美丽就消失掉了，总是给人留下无限的遗憾和怅惘，你看看，窗外的雪不正是如此吗？它们在天气暖和阳光照耀下就会融化掉，最后只留下一滩水迹。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应该走出去感受一下雪的美丽，留下我们的足迹，让雪感受我们人类的气息和温暖，我们可以与它们融为一体，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吗？”

　　听了他的话，陶桃慢慢扭过头，看着身边的耿云飞，动了动嘴唇，轻轻地说：“可是，它们是那么的脆弱，很怕听那种被踩后所发出的咂咂声，仿佛是在做一件最残忍的事！”

　　“呃？”耿云飞呆了一下，然后紧紧地盯着她，眼睛灼灼有神，片刻后，他问道：“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我只是觉得不应该破坏它们的宁静和无瑕。”

　　陶桃避开他的视线，扭过头，直直地站着，望着窗外不再说话。

　　耿云飞蹙蹙眉头，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把她得罪了。他挠挠头发，问：

　　“是我说错什么惹你不高兴了吗？”

　　“谁说我不高兴了？”陶桃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牵牵嘴角，做了一个笑容。“我没有不高兴，你不用理我的，是我的性格不好，你可以去外面走走啊，叫二姐陪你去吧！”说完抬起手腕指指正向他们走来的陶萍说。

　　“你们在谈什么呢？”陶萍走到他们的中间站定，，看看他们，笑着问：“谈什么谈得如此开心，可以让我也分享一点快乐吗？”

　　“我正在说服桃子，让她去外面走走哩！”耿云飞紧紧地盯着陶桃说：“可是，我好像失败了！”

　　“噢......”陶萍拖长声音，疑惑地望着耿云飞那双紧盯着陶桃的眼睛，突然间感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碰了碰耿云飞，撇撇嘴角说：“你不是很说服力的吗？怎么，现在失效了呀？”

　　陶桃看到了二姐脸上的不高兴，她轻轻说：

　　“二姐，你们出去玩吧，我感到身子有些不舒服，不想动！”

　　“一起去吧！”耿云飞仍然盯着她。“现在外面有阳光照耀，不会很冷的，可以披一件风褛！”

　　“我说了我不出去的！”

　　陶桃说完就离开窗口，有些怆惶地逃开，他不知道耿云飞为什么硬要她出去走走，如果他不是那么反复要求她的话，或许她会出去的。当她走到钢琴旁的时候，她听到耿云飞在她身后有意无意地说：

　　“我明白了，不是雪脆弱，而是你不敢去外面，你总是把自己藏在屋子里躲着寒冷，原来是你脆弱！”

　　陶桃震动了一下，站住，转过身子紧紧地望着他，微微仰起头，抬高下巴，然后说：“谁说我怕寒冷了？谁说我脆弱了？去就去，有什么好怕的！”

　　“啊哈！”听了她的话，耿云飞的脸上马上绽开了笑容，他愉快地笑着说：“不容易呀，你终于肯出去走走了！”

　　“我只是自己要出去走走而已！”陶桃转过身去丢下一句话。

　　耿云飞望着她的背影耸耸肩膀，看看站在身边莫明其妙的陶萍，对着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你小妹真固执！”

　　“哦！”陶萍满面的迷茫。“是吗？”

　　她看了看往门口走去的陶桃，又看看身边的耿云飞，她皱皱眉头：是什么不对劲儿了？

　　“走吧！”耿云飞轻轻拍了拍发呆的陶萍，说：“我们也去外面走走，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

　　“是吗？”陶萍看着他，若有所思地说：“可是，我却感到今天很冷哩！”耿云飞有些莫明其妙地望着她，她不自然地向他笑笑，说：“我去拿件外套，很快的！”

　　陶夫人从里屋走出来，刚好看到走出客厅门口的陶桃，她叫住她的背影：

　　“桃子，等等！”

　　陶桃站定身子望着母亲，陶夫人说：“等等娘！”说完大声地叫王妈：

　　“王妈，去桃子睡房里，把她那条格子花的米色围巾拿出来！”

2003.3.3

(未完,待续)

<半杯冷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