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世界

   决定要走的那天,一直沉默的戴终于开口了:“真的要走?你知道的,康夏天就会回来 ……”。听到康的名字,心蓦地一动,一张有着纯纯的笑的男孩的面容在眼前一晃,我释然一笑:“急什么?春天才开始呢,康夏天回来,我也夏天回来!”说得一点也不犹豫。可戴还是不信任地看了我好久,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字条,塞给我,同时握住了我拿字条的手:“这是康的电话,想你到那边后会用得着。”我重重地点头,想忍住涌上眼眶的泪,可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

   回首即将告别的小镇,并没有太多的留恋,只是想到戴,心便 有一丝隐隐的不忍和愧疚。想当初康走的时侯,两个伤感的女孩就曾相约,一定要等康回来, 等康回来重圆我们三个人的梦。而康还没回来,我又要走了,留下戴,在小镇，熟悉的风景，孤独地守望。要知道,这个有着太多故事的小镇,一草一木,一星一月,都会触动我们心灵深处那根久远的情丝……

    康是我和戴念高中时一位很好的朋友,在康身上,时刻都洋溢着一种青春的活力和热情。难能可贵的是,康还兼具男孩少有的纯朴,细腻和善良。这些,都让我和戴备觉康的完美与不俗。我们谈起康,都毫不掩饰对康的欣赏和喜爱。而康呢,总是那么纯纯一笑,毫不谦让地接受我们的赞词,一副理所当然受之无愧的心无城府的憨态。在那段日子里,我们用青春年少的心随意地经营着一份浪漫与闲适,一份和谐与友爱。那时,我们都觉得,这份素净的友谊,定可天长地久,存至永远。可后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不知不觉中,就那么悄然无息地潜入了我们素净的心灵领域,最初的和谐与宁静被无情地破坏了。当发现康看戴的目光,不时地流露出一种专注与慌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对康竟也有了一种莫明的忍耐度?虽然谁也不曾说破,可那份心照不宣的秘密,谁的心里都一清二楚。在那种若即若离的尴尬中,我们都感到了一种无言的沉重。可我知道,戴不会接纳康的情感,而康,也一定不会接纳我。当时我就这样肯定,一种很微妙的预感。

  后来,康渐渐疏远了我和戴,到最后,竟有点形如陌路了。(现在想来,康当时或许是为了逃避?或许是为了不破坏我们最初的那份纯真与纯情?)可我和戴都觉得,我们不会就这样结束的。我们天真地认为,过些日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又能重回以前的和谐与友爱。可就在高中毕业的那个秋天,康突然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服役,走得消无声息,连一声道别也没有。半年后,康的信才姗姗而来。庆幸的是字里行间,我们读出了康依旧的纯朴,真挚和善良。我们没有失去康!康仍是我们依旧的朋友!

   虽说以后的日子里书信往来,可康的信真是寥若晨星,往往不是一年,就是半载,在我和戴都等得没有信心时侯,他的信反倒突然而至。这样持续了近四年,以至于我和戴都习惯了那份突然的惊喜。断断续续的来信中,开始知康在部队混得不错,后来又知他被送去念军校。再后来,也就是他服役期满本该退伍归乡的那年,又知他被继续留在军队,当了一名军官。字里行间,颇有些踌躇满怀，春风得意的味道,似乎不像以前的康。也就在那封信里, 许诺般的说他夏天一定回家。于是,因为康的那封信,我和戴便在初冬伊始的时侯,就开始了长长的等待。我们无数遍地设想夏天重逢的情景,兴奋得似乎马上就可重回以前的岁月,重拾失落的那份素净的友谊,这是我们多年的愿望啊！这时的戴谈起康,有一种对小弟弟般怜爱呵护的成熟韵味。而我,沉寂了许久的心,得知康要回来的消息,兴奋之余,突然有一种迷乱和紧张。才知多年前对那位纯纯男孩那份朦胧的边缘情感,始终就不曾泯灭过。当我在一个有着柔和月色的夜晚,静静地对戴吐露这份心事时,一脸宁静的戴静静地看着我,说:“我知道,一直知道 ……”。

   但是在夏天还未到来的时侯,我告别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镇 ,我说不清自己是为了摆脱一些什么,抑或是为了追寻一些什么。转眼间,我流浪的足迹在南方，在离康不远的这座城市已逗留了近半年。我不知自己冥冥中是否在等待某种不可期的邂逅.这些日子里,  屡屡来信问我是否和康联系了?并失望地对我说,夏天过了大半啦。是啊,我们等了长长的一季,康怎么了?忘了他的承诺?我临出走时戴给我的那张字条,它被我平平展展地夹在日记里。那串没有生命的阿拉伯数字,我却虔诚地在心中默记了无数遍。尽管矛盾而犹豫,我还是决定给康去一个电话了,小心翼翼拔响那串数字,我感觉紧张激动的心快要跳到喉咙边,毕竟陌生了近四年啊。等了一会,那边终于有人发话了,一个纯纯的男孩声音,问我找谁.那种韵味,竟像 极了康的,可我知道那不是康,我有点吃力地说我找康,我甚至听出了自己声音的颤抖。电话那头那个纯纯的声音纳闷而不失热情地说:“找康?康调走了,哇,你不知道?”……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我感到一片空白。我不知什么时侯走出了邮局,只感觉一股侵入肌骨的凉气,那么冰冷那么沉重地环绕着我,让我有一种欲哭无泪欲诉不能的窒息。才知,那个在这以前一直不曾拔响过的电话号码,潜意识里我已把它当成了陌生异乡里一种无形的依靠和寄托。而此刻,那串唯一得以维系康的数字,已失去了任何意义,茫茫人海里,这时才始觉康,始觉那个在我心中默默牵念了多年的纯朴的男孩,已实实在在地离我很遥远…….

   就在夏天快要结束的时侯,却意外地有康的消息自家乡而来。戴来信说康已回小镇渡假,为期一个月,问我是否也回去。读戴的这封信,总感觉有那么点不对劲,闪烁其词的字句,似乎总想掩饰什么。然而我被康回去的消息兴奋着,并没有去多想。康真的回去了?多年不见的康竟真的回去到了我们那个小镇 ?在心中黯淡了许久的小镇 , 回去了?多年不见的康竟真的回去到了我们那个小镇 ?在心中黯淡了许久的小镇,因为康的回归,一霎那似乎辉煌起来。我归心似箭!就在我收拾行装准备启程的那天, 戴的信又匆匆而至:“小轶,在这之前,我总有个近乎完美的梦,我总觉得这个梦该由我们三个人一起来摇醒它,即使我曾害怕时间会让一些东西发生变化,可毕竟心里有种愿望它是好的。而如今,小轶,即使不能说梦已破碎,至少它已有了很深的裂痕,对于凡事都 追求完美的我们来说,一点点裂痕不也会破坏它的完美吗?在我们俩人之间,我的梦已破碎,只想让你留一份完整。可你回来,终究要见到康.我知你和我一样,对康的印象仍停留在四年前,停留在那段纯情的岁月里。康已回小镇,并携其女友,可康已不是昔日那个心无城府,有着一脸醇醇的笑的纯朴男孩了。我也不知该怎样来说现在的康,用时下流行的说法,康现在大概属于那种在社会上很吃得开,且左右逢源的那类。地位,权力,金钱在他心中的分量不小,世俗的油滑他也学会了不少…… ”

  再也读不下去了,从来就不曾想到四时间足以改变许多的人和事,记忆里的康，依旧是昔日的纯纯男孩模样。而康,不也正是以当年他那纯朴,率真,善良的个性,才得以在我们的心灵深处存驻至今?而现在,一切都似乎远逝了,模糊了……

   轻轻地放下戴的信,我默默地把行李里的衣物一件件拿出来,再一一放回原处。那个等待了一季的重逢并不重要了。也许,太过于追求完美的戴和我,潜意识里对康,都存有一种不现实的梦幻。可我们谁也无法,也无权去要求一位长大了成熟了的男性, 永远以他纯纯的男孩模样活在我们美好却自私的意愿里。但不管康变化多大,我相信, 周旋于纷繁红尘里的康,在偶尔个宁静闲适的夏日午后或秋日黄昏,在萦绕的香烟烟雾里,他善良的心,会记起我们牵手走过的那串友爱的青春日子,会记起在家乡守望,在异乡漂泊的两位朋友。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