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襄阳城西二十里,遥对着卧龙岗有座修竹山。修竹庐就隐在修竹山层层竹海里面,据传庐间主人是蜀中制琴妙手静音大师的后人,因战乱隐居在此,于是庐前求琴者年年不绝,却总是空手而归。
二
幽兰生于竹间,微风过处,香气绕庐不散。
晨时,竹路小径上伴着春风走来了主仆两人。主人年约二十有余,面白如玉,身似修竹,披鹤氅,戴纶巾,一副散仙的飘然模样。仆者是一童子,总角年龄,精灵可人。
主人见竹影斑驳在庐间的竹门上,如画般清雅、摇曳,不由叹道:“此间主人与竹为伍,实非凡人。”
小童轻叩竹门,不多时有一个和童子年龄相仿的清秀小丫鬟出来探看,童子拱手说:“劳烦通报你家主人,我家先生前来拜会。”说完递上一份名帖。
小丫鬟接过名帖,说了句:“请你家先生稍等片刻,我即去回了主人。”
三
一柱香,有足声移到庐院中,一名女子隔着竹门发问,声音清脆婉转,柔中透慧。“久闻卧龙先生高才,先生与我比邻而居,不知今日到庐下所为何事?”
卧龙先生见她隔门而问,也不为怪。只隔着竹门答道:“与竹为邻,我幸甚,还未知庐主芳名,今日到访,只为求琴。”
竹门内女子沉吟了片刻说:“既居修竹庐,我名就为修竹。竹本无声,世人为何伐竹为篁?”
“修竹居士,竹本无声,世人伐竹为篁,传情于竹,是为知音听。”
“是为知音听,是为知音听……”修竹悠悠复吟着卧龙的回答。
竹门打开了半边,小丫鬟捧了一张古琴交于卧龙先生的小童。透过半开着的竹门,隐约中看见一个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立在庐院中,腰如竹影般纤细,衣饰飘飘。在庐院中还有一棵郁郁葱葱的翠竹,风过处,竟然象弦动般发出“铮铮”声,似吸尽了天地间的灵气。小丫鬟把琴交给了小童后,复又走进庐内,依旧关了庐门。
清婉的声音依旧隔着竹门道:“卧龙先生可否用此琴抚上一曲?修竹愿为先生知音。”
四
手指在琴弦上拂过,流水清音犹如天籁,伴着风穿竹叶的自然之音,已分不清卧龙指间的琴声是不是人间所响。修竹品味着卧龙的琴声,用心感受着他的琴声里流露的心弦。慢慢的一滴泪水透过面纱,划落在尘埃里。她听间不光行云流水的琴曲,更多是卧龙抒发在琴声里对世人无奈和悲叹,修竹好象已经看见这个抚琴者的一生,也被这琴声发出的悲天悯人的声音深深的震动,凡界的琴已经载不动这个男子指间的情和志,这把祖上传下的古琴竟然不可以让卧龙尽抒其意。修竹真希望自己的身体可以化成世上最好的琴,做他永远的知音……
一曲终罢,四下无声,仿佛风也静止的呼吸。
卧龙把琴放在庐门的台阶上,向庐门施了一礼:此琴虽雅,但非我所求,好琴和知音一样难求。卧龙冒访修竹庐,就此告辞。
修竹也不留他,只说先生自便,恕我不便送客。
五
烛光下,一双玉手削制着一张竹琴。修竹双手的动作是那样小心,每理去一片竹丝都有些不忍,她的脸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双肩瘦弱的让人心痛,可她不想休息,她的心,她的魂似乎全部寄附在她手里的这张琴上。
小丫鬟端了一点吃的摆在小几上,劝她吃的东西,可她没有动,只理着刚装在琴上的新弦,眼里流露着满意的光彩。小丫鬟看着她暗自落泪,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修竹的眼睛里只剩下了这把琴。
月光洒在庐院里,那棵院里郁郁葱葱的翠竹已经没有了,空留下庐外的竹林发出哀鸣声……
一口鲜血喷落在琴上,染红了刻在琴上的幽篁两字,修竹想用手抹去血痕,鲜血却已经深深的渗入琴竹里……“是为知音听。”她抱琴在怀用微弱的声音自语着,然后带着微笑把耳贴在幽篁琴上,倾听着只有她可以听见的琴音。
六
草庐门前一个小丫鬟怀抱一张琴敲门。
琴被小童接去交给了卧龙先生。卧龙看着琴身上带着血痕的幽篁两字,一掬清泪浸在弦上。当他抚琴时,幽篁琴传情于音,象懂了他的心一样。那夜,幽篁琴的琴音从草庐间传到修竹山,山上的竹子竟然发出哭泣声,听者无不落泪。
据说修竹庐的主人在那夜病逝了,从此,再没有求琴者再去修竹山,山上的竹子却一年比一年长的茂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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