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望

文/风清芷语

这样一个寻常的冬日，走进学校的腹地，愈是靠近她，愈是情怯。我走近的，不只是一幢宿舍楼，倒仿佛是回忆。不变的红砖外墙，露着岁月的斑白。四周的梧桐树上枝叶凋零，与横亘的电线一道把天空分解成不规则的灰色。大部分的窗户都是关闭的，隔绝了偶尔扬起的风，和窗外伫立的我。房子四周围起了一圈铁丝网，西面的铁门关闭。我换了个方向，绕到东面。终于看见了206。紧闭的窗，晾衣架上飘荡着几件衣衫。旁边一扇开着的窗应该是水房。不知道此刻有没有水龙头下哗哗地流淌，和着明净的青春与隐约的心事。

还是那幢房子，在液晶屏上陈旧一如往昔，一点都没有变。某一年躁热的夏天，午饭时分，那一个英俊瘦高的男孩对着静默的窗口，将搪瓷饭碗狠狠砸在墙面，就此录下整个年级第一对恋人的第一次争执。某一年寒冷的冬日，哪一扇窗户首先打开，伴随银铃的雀跃：“下雪了！”顷刻间无数年轻的脸庞点亮窗口，让漫天飞絮一袭清冷映进眼帘沁入呼吸，终于收藏在记忆。四年的光阴里，又是谁，一次又一次地，走进正对值班室的大门，右拐过昏暗的走廊，攀上宽敞的楼梯，进入摆放了四张上下铺，两张长桌和无数回忆的房间？

当时的人，当时的心。在悠长的时光里，写下抹不去的稚嫩与执着。青春的脚步，悄无声息地滑过，带走了曾经年轻的心，留下回忆的片断。让今日的我，细细梳理。入口处，隐约的两个红色大字。十舍，见证了四年的青春和梦想。我站在远处，看着熟悉的一切，有一种错觉，仿佛从未离开。蓦然间，一辆自行车上的背影凌乱了我的视线，那是个长发披肩的蓝衣女生。我恍然惊觉：我们之间，隔了十年的时光。

一切已成旧事。

那一对令人艳羡的恋人，早已相隔两地，劳燕分飞，有了各自的归属。那一片飞扬的雪花，也从此只能在往事里搜寻，成了怀旧的话题。而在以为是漫长的青春里行走的女孩，已是人近三十，做了母亲。在某一个冬日里，与回忆相望。

就是房子本身，也还是有点什么变化的吧？曾经的一场小火，在暑假里，洞穿了三楼的木地板和屋顶。对着没有遮拦的屋顶数星星，该是一件浪漫的事。可是面对烧毁了的床铺和论文资料，浪漫怕是无暇顾及了。那是我们离开以后的事，又一段朦胧的青春。伴随青春成长起来的，是成排的房屋，林立在院墙外围。湮没了往日的农田，和夜深时飞驰的列车灯光勾起的浮想。

那么多的故事在这里上演，曾经，正在或者将要。一届又一届，换了角色，改了剧本。不变的是主题，与爱情，友情，乡情有关，与青春和成长有关。直到许多年后，与回忆相关又相隔。有什么，可以作永恒的见证？

踯躅着，想是不是再一次，走进那扇门，与回忆清晰地遭遇。但终于还是没有移动脚步。感觉我从未离开过，但是又恍如隔世。迎面走来的青春飞扬的脸，与我隔了讲台，如同隔了光阴的河流，无法抵达彼岸。他们有他们的欢欣与悲伤，记忆与遗忘。而我，终究只是静默地望，浅浅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