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记得那个时候见到的:青翠的菜园,柔软的草地,叮咚的、清澈的小溪--我在重复,在重复自己的过去,也在重复别人曾经的怀想。
我连曾经有过的景色都在重复,在幻想里重复。
我说,你象五彩云霞,我爱看你笑----象这样好听的话儿谁不会说呢?
我说,你笑起来鼻子全是皱纹,你说你老了。我说,小孩子笑起来鼻子两边也是皱纹呢。
风到那儿就停了。
我是疯子,我知道我是疯子。
我还知道,知道自己是疯子大概不是疯子。
笑那个正在长大的傻孩子,整天跳蹦蹦,啥也不用干,背着个大书包,里面塞满书本,衣服和碎木片。他随时在我身后唱歌或者说话。我想,他也能随时在任何人身后唱歌或者说话。
叫他干什么跳着就跑开。
被才到他膝盖高的小孩子打就拼命塞耳朵,然后掉两串泪水。哭着跑来告诉你。
我说,这家伙真聪明,用傻来保护傻,不用承担,不用想明天。
你笑了,说,我也想这样活着,可我拉不下脸皮。
老实说,我真的想那样活着,我真的想拉下脸皮。
要是有一天我能坐在一堆西瓜皮上唱歌那就太好了。
我Q问你在干什么?
你说,正在无聊。
我说,你那样的人会无聊吗?有事没事用站在镜子前,光看自己就是一道看不完的美景了。
你说,什么呀?
我会夸人,我在真心欣赏人,然后真心夸人。
象镜子一样夸人。
连你这样的人都不会夸,不及时夸,还算什么男人呢?
偶尔,我想过,老天爷没有用心制造我,把我弄成这个样子到这个世界,让许多人抢了许多好风光。
有时,我在想,感谢老天爷把我生得外表看起来象个好人,象一个诚实可靠的人。
就这样,我可以掉在花丛中了,象一个园丁,一个只会浇水培土的园丁。
从没想过摘哪一朵花放在花瓶中,即使最鲜艳最美丽的花朵。
好花是看是闻才知道她们的好的。
你说,不要把女人比做花朵。
我没有呀,我把你比做天上的云霞呀。
你说,云霞一会儿就散了,没了。
云霞散了她还在,她会到另一个地方变成云霞。这个地球到处有云霞。
你说,我以为只是我是云霞呢。
你说,真累,每天面对那些事。
我不说话。
多年前,我就知道命运后面一定有一双手在推,那是一双不让我们知道真相的手。我无数次突然转身,总看不到那样的手。当我仰躺在地上,以为那双手无可遁形。
我看到的是天空。没有手。
命运一定在安排我们,给我们不想要的那些事。
别说这就是生活。
生活还可以是另外的生活。
不要累,要快乐。
做不到。
我和你在面对那样的孩子:与父母天各一方的孩子。他们从早到晚,从今天到明天,从一号到三十一号都见不到父母。
从年头到年尾,啊,可以见一次父母,可以和父母短暂相聚。
他们四岁开始,他们五岁,他们六岁,他们直到十八岁。
两个从高处往下跳的孩子被叫到我面前,我问:"对一个人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一个说:"生命。"这是我想要的,我在期待的答案。
第二个说:"团圆。"
于是,我开始教育第二个孩子:"生命是最重要的,你们不要玩危险的游戏,不要做伤害身体的事情。一个人如果连命都没有了,和谁团圆呢?"
第二个孩子跟我要手机来打给父母,不知道他说什么方言,一开口就哭。
据说这个不大的城市有几百所这样的"全封闭学校",我想,这个国家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它自己的国民妻离子散。
没什么好得意的,真的,连狗都知道。
整个据说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有多少这样的孩子呢?我不要官们的数据,我自己估计:至少一亿这样的孩子与父母长年别离!
我觉得那些官儿和养育他们的体制应该羞愧,我觉得他们不要老是战无不胜,不要老是摆出一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解决"的架势。
一亿个不得不与父母别离的孩子,这是一个证据。它向太阳证明,人类能有多无耻!
我敲着桌子愤怒的说:
"我凭什么去教育那些孩子?他们连父母的关爱都得不到,或者很少得到,他们在成长的阶段连最需要的都得不到,他们凭什么接受我的教育?!!"
你说,不要激动,激动是没有用的。
我说,我知道,我这个激动是死自己的细胞,不死别人的细胞。
那天,我刚到这里,看到那些令人心疼的孩子。
我问:"爸爸妈妈呢?"
"在广东。"
"想爸爸妈妈吗?"
孩子泪水就往下掉,声音低得象蚂蚁吃菜叶:
"想。"
我情不自禁把孩子搂在怀里。
我没有什么鸟毛爱心,因为我几乎没有做他们喜欢的那种捐款和奉献。真的,我没有。
我只想多看你的笑脸,当孩子们围着你转时。
我写《紫星路过》,我得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