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以为这个壶没有你要喝的茶时，却倒出了茶水。
　　当你以为那个壶还有你要喝的茶时，却倒不出茶水。
　　----命运在赶它自己的路。

　　　　　　　一              开始就不可能知道结局

　　这是一间挤着八十八个孩子的屋子，通常被称为教室。这样的教室有几十间，它们都堆在一起，被称为教学楼。
　　教学楼有好几栋，一边有块大平地，叫做操场。
　　操场边缘是围墙。围墙任何一点向两边延伸，围成了一个圈，刚好，那几栋教学楼和几栋宿舍楼和几栋教师楼被围在里面，于是，这里便叫做学校。
　　从卫星拍下来以为是监狱是不对的。
　　围墙很高，高到小鸟飞不上墙头找鸟妈妈。它和据说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几乎所有的学校围墙一样丑陋，围墙们一直被愚蠢的做得象一顶用过多年的、污迹斑斑的、狗看见都会绕道走的草帽，就是最娇艳最爱炫耀的花朵长在它旁边都挺不过半个时辰，自己愿意枯萎。自怨倒霉，长错了地方。
　　回到那间教室吧。
　　这里面，第一排课桌带着一片课桌和一群学生直逼教师讲台，幸亏讲台比地板高出五寸，老师们站在上面才没有那种大军压境的感觉。虽然有点象站在浪滔汹涌的海边。
　　讲台被黑板和学生课桌挤成一小块，体积宽大的老师站在这儿如果觉得转动不方便，那就是没有深刻理解和谐的内涵。
　　门牙象栅栏的老师常常控制不了口水从齿缝间飞出，飞出还罢了，还无知的落在学生的脸上，书本上。
　　有自知之明的老师在自知的情况下常用课本横在自己的脸面前，这是一道很好的防线。可防不了后面的学生。
　　后面的学生发话了：
　　"老师，你为什么用书本挡脸？"说话的是个胖得脑子都快没地方放的家伙，估计脂肪都把脑子挤到肚子和屁股了。
　　老师慢慢移开书本，露出二十多岁女孩应有的脸孔。她调节青春的能量，凝聚一束恶光射向那胖子。她打算不说话，用目光狠狠刺死他，穿他的皮，穿他的肉，穿他的心。
　　"我又不帅，看我干什么？"胖子显然藏有毒计。距离太远，他感觉不到老师凶狠。
　　千万不要上当，在这个人口爆炸臭味弥漫人心灰沉沉、人人看好戏的地盘，绝不能退让，示弱。女老师咬牙切齿。
　　"水母，你那惷样猪都不看你。"女老师觉得自己劲还没鼓足，就稍感泄气了，便使出泼妇骂街的本领。
　　"你以为我怕你那对獠牙吗？"胖学生外号"水母"，本来有一两个好友叫他"航空母舰"的，可由于他嘴巴过于阴狠，在新的七年级学生中间以及老师眼里都不得人心，他们放弃了那威风凛凛的军事名称，给他起了一个海洋生物名。
　　都在海里撒野，就认了吧。起初水母哪肯承认，谁叫和谁急，要命的是水母的模样啊！可一大群人在一边同声齐吼：
　　"水母，水母，赖军就是水母！"
　　一来二去，原来进出教室门口故意挡路的航空母舰气势消失大半，行为倒真越来越象水母，穿越狭窄的课桌间都能神奇的把自己变小。
　　可嘴巴的毒性难改，一有机会就刺人。他一向看不惯讲台上那女老师的牙齿，认为她严重影响自己朝前看的兴趣：她不说话还可以，一说话门牙就跟鲨鱼似的，不，和大象有一比，不对，配不上大象，那象什么呢？据说野猪有獠牙，回家上网一查，果然，野猪有一对莫名其妙的门牙。
　　"獠牙"！他给这个教语文的女老师起了外号，这个外号轻而易举传遍班里班外，当然，主要是对这个女老师没好感的学生偷偷叫的。虽然偷偷，姓罗名意莲的女老师还是知道了。
　　她早就有心理准备。
　　虽然有准备，正如打仗，有准备打仗也有被打垮的时候。
　　罗老师挟着粉红色的旋风冲到水母面前，书本举得象董存瑞先生炸碉堡。水母不敢动弹，双手抱头，尖叫：
　　"老师打人啦，老师打人啦！"
　　罗老师惊醒，把恶狠狠砸向水母脑壳的书本转了个向，"嘭"的一声巨响，书本把课桌震得发抖。
　　她不肯罢休，瞪着水母，她等他抬头，她等他的双眼。　
　　果然，水母一抬头，发现上空乌云翻滚，一双居高临下的，没有人类感情色彩的眼睛藏在云中放电！电光迅速而有力的证明自己不过是只赖蛤蟆，而且是只很小很小的赖蛤蟆，小到脚踩下去都没感觉。
　　被电死最多冒一缕青烟。
　　水母赖军气馁了，扑在桌面用脚搓地板。
　　罗老师得胜归来，依据讲台的地势斗志昂扬的扫了八十个学生一眼。她在察看是不是有潜伏的捣乱鬼。
　　还是陈老师讲得对：
　　"遇到故意捣乱的学生，你先用眼睛看他，把他当作一只小鸡来看，千万别看大了他啊。要把他看成一只一文不值的小虫，这叫心理暗示。"
　　罗老师开始声情并茂的朗读课文：
　　"陈太丘与友期行，期日中，过中而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
　　仍然是书本挡在脸面前，才念这些字，这页书已经湿了一小片。她暗自惭愧，等赚够了钱，一定要把门牙修好。妈的，三万多块父母血汗钱都花光了，为了挤进这所学校。　
　　"女人两个奶，母猪十二个奶！"一个激动的声音拦截了她。这声音象是意外发现的惊讶，就象当年哥伦布发现某块早已有人居住了千万年的大陆。
　　她把书本摔向讲桌，直奔发声处而去。
　　一个惊惶失措的瘦小子似狂风中的小草由矮到高，由弯曲到鞠躬的站起来。老师还没冲到，他就绵羊般发抖了。这是一只营养不良的绵羊，一双大眼睛很可怜的看着冲过来的老师。
　　"老师，我，我错了。"泪汪汪。
　　"你妈有几个？"罗老师气得面孔通红，估计羞的颜色更多。更气的是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不，不知道。"
　　"说，你妈有几个？"
　　小子泪水雨般掉落，砸得桌面热气腾腾。热带雨林气候都没他那般充沛。
　　"你妈是女人吗？啊？我问你！"
　　"是，是。"
　　"那你妈有几个？"
　　这时，罗老师发现自己的劲头很不理性，自己的处境更无奈。这样一想，越发不可收拾，越来越受不了，转身往教室外仓皇逃窜。才冲进办公室，刚才努力控制的泪水奔涌而出，倒在自己的办公桌哭泣，吓得躲在桌子底下做白日梦的蚊子连懒腰都来不及伸，纷纷飞到另外的桌子底下打哈欠。
　　这个时候办公室刚好没人，等哭得差不多时，下课铃响了。老师们陆续回到这里。
　　陈老师发现罗老师哭后的痕迹，他是罗老师上课的那个班的班主任。
　　"小罗，发生了什么事？"他三十多岁了，叫人家小罗顺理成章。这样亲切些，不至于谁姓什么就在姓后面加上"某老师"或者"某主任"等等，干枯无聊的正式，别扭！
　　他曾经暗自思忖：老师，老师，装个姓在前面，就某老师；校长，校长，装个姓在前面就某校长。那种地的农民，怎么叫他们呢？叫张种地，李种地，哦，叫张农民，李农民？比如修路的，叫张修路，李修路？或者，叫张农民工，李农民工？
　　可见，老师虽然是个不怎样的职业，也值得在跟在姓名后面的。不至于街边做生意的，总不能叫他们张修鞋，李卖菜啊？那就李生意，张商人？李贩子？
　　起楼卖房子发财的都叫张起楼，李起楼，行不？
　　"你问他们。"罗老师不知怎么说，推在学生身上得了。
　　陈老师经验丰富，看她那屈辱的面孔，已经猜出个八九：年轻女老师十个就有九个被男生调戏过的。这没什么稀奇，这事常有，年年有。
　　陈老师走进自己的班，刚冲出教室的学生见势不妙，返身全退回自己的位子。
　　他不用问，他的气势不要说对付这些孩子，就是对付一个野蛮的特种战斗连还有剩余，剩余的部分用来抽烟。
　　学生们第一天开始就怕他，一直怕到现在，估计要怕整整三年。搞不好有怕一辈子的也不一定。
　　他有一种天生的或者说是职业培养出的快、狠、准、稳的素质。他的目光把八十八个人一个不少的全罩住，然后随便点射，射中了目标后，轻轻一声：
　　"到办公室来。"
　　他那目光有讲究的，没事的被射中自然知道自己没事，有事的被射中的自然知道自己有事。
　　这就是厉害。
　　犯事的学生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就是陈老师随时有一千种酷刑伺候自己，虽然从来没见过他用那些酷刑招呼过谁。
　　可就是怕他，怕他用刑。
　　陈老师又阴又毒又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