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咱来点实在的,说说柴米油盐。免得聪明人总是误解。 对我来说,这20年最大的柴米油盐,是住房。 贫困人家俺们,从毕业就蜗居在一个小房子里,小到让一般人惊讶。偏偏近十五年来视黄金如粪土,于是离黄金越来越远。不是吗?20年前就和好友感叹说:钱这东西,你不在乎它,它也就不在乎你。可知道归知道,但改不了眼高手低,雄心万丈又不辨五谷的臭习惯,于是蜗居20年,孩子慢慢就从小狗小猫长成人样了,一直到自己看到无蜗居都心惊的时候。该搬家了。 请来搬家公司,把大包小包中包半包不成包的乱七八糟的所有的东西都让搬家公司搬后,才发现剩下准备自己动手搬的最后一点书,束之高阁久了,竟远比想象的多。可怕的,又从两个床下翻出来足足4大纸箱书。无奈自己动手。于是振作精神,大力搬起,摇摇晃晃的放上破车,又车门太窄,结果爆发力一塞,结果纸箱的底不堪承受太多数重量,一下散了,全部散落在车里——懒得管了,一会到新房那里再理吧。 十几箱书,作孽啊,十多年没拿出来嗮了。这边搬出家门搬上车;那边搬下车放到电梯口;一箱一箱搬进电梯口;一箱一箱搬出电梯口;一箱一箱搬进家门,我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功,只知道每搬一箱,浑身汗水暴出,湿透几次T恤。半夜翻身时,背脊心痛楚难忍,已经无法翻身。伤病持续了近一个月。这近一个月,就闲在家整理书了。加上前面搬家公司搬来的书,还是有20多箱。分明记得大学毕业时候,南下的行李八件,七箱是书。怎么20多年,又多了这些书吗? 那获得诺贝尔奖的老师,大二时他还是个硕士。宿舍里广州那哥们带着他到宿舍来的时候,介绍说,这是刘老师,以前和徐敬亚他们三个人一起在吉林师大创办诗社的。徐敬亚当时是朦胧派诗人中名声显赫不在北岛之下的人。我们宿舍几个,自然少不了对刘硕的尊敬,何况人家年纪就比我们大上十多岁,经历了知青生活,自是阅历丰富,见识深刻。这大哥们最大的特点是能侃,神侃得我们晕头转向。最佩服的是XITELE就是第一次到我们宿舍时候听他说的振聋发聩的观点。之后,他成了我们宿舍的常客。几次听他神侃下来,敬重之心逾增,感叹自己知识面太窄,就私下给他写了封信,希望能得到他的指导。他回信直言不敢称指导,只是交流,并帮我开了一大串书单。于是,开始了我的买书看书的日子。 后来有一哥们开玩笑说:你要是还珍藏着他给你的亲笔信,就值钱了。一笑。值钱的东西多了,启老当时给我们上书法课,无论哪位好事同学请求启老赐书,启老都毫不推辞挥毫,并落上:某某同学指正。附庸风雅的不少,男生八个宿舍,有一半挂上了启老的字迹。但我早无心书法,也就不去敢那时髦了。何况,有些东西留在记忆里,一样美好,甚至更纯一些。人总是会在心里永久珍藏什么;就象人总会在心里把一些认为没有价值的东西抹去一样。 随后翻出一本大学时候的诗刊,是当时我们系的诗刊,自然有苏童的名字,他是诗刊主编,还有我们当时班主任的名字,十年前听同学说,已是俨然一代宗师,常在九频道里指点江山了,还是于丹的上级。当然,那铁杆哥们对我说起这个,有点不愤,至少是感叹在北京机会太多了,而我们都比较沙拉吧唧的,硬是跑回了自己的省会。到现在时代不同,北漂族,多半被淹没了。 全套的商务印书馆的哲学丛书,政治学丛书,不少历史学的,美学的。当时疯一样的买书,基于一个简单的愿望:把社科中的文学,哲学,美学,心理学、史学、宗教类的书,凡能借到买到淘到的,都要看过。所以买书是每周两次的功课,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三联出版社,还有人民文学和社科出版社,是必须光顾的,常等待着大出版社打折的机会——书市。那套书中,罗素的《西方哲学史》上下两册,当时以折后价3元零几分买到时候,如获至宝。喜欢的书,还有洛克的《政-府论》,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和《忏悔录》;莎士比亚全集14本,才10元多买的。最难得的是那次到琉璃厂逛,竟发现老版本老价格4元一本(再印刷的当时已到7元多一本)的陈鼓应注的精装本《庄子今注今译》,架上共7本,一口气全买下,跑回去立刻就被博士班主任截走一本,一湖南同学要求走一本,其他几个送几个爱书的同学,和另一北京哥们交换了一本萨缪的《鼠疫》,自己最后留了一本。琉璃厂和新街口小胡同里的旧书店,是去最多淘旧书的地方。时不时的就能得到惊奇回报。书的出版数量,印张,开面大小,精装平装,都是很关心的细节。你说我那时候怎么就知道书呆,而不想着赚钱?这份心要用在收藏淘古董上,估计身家早上亿了。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啊!至今,我还是个一文不名的潦倒书生,如今连书生都不能算一个,顶多半个了。 又翻出了尘封已久的钱钟书先生的精装本《谈艺录》。这是我最珍爱的书之一。钱先生的书,在那时候很难买到。能拥有他的散文《旧文四篇》、《谈艺录》、《管锥篇》,以及后来的《写在人生边上》,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当然对杨绛先生也是崇敬得不行。凡她书必看,心中永远都藏着现代的头悬梁锥刺股般的故事:杨绛年青时候,为学西班牙语,不懂一个西班牙语单词的她,拿来《唐吉可德》翻译,整个长篇翻译好的时候,也精通了西班牙语。钱钟书先生,年轻时候是清华外文系著名才子,而与她年少时候就订婚的杨绛,则是北京读书的大学里,著名的美女和才女。据说,吴文澡先生年青时候,就喜欢杨绛,但因杨绛与钱钟书有婚约,所以后来追了冰心。哈哈,小道传闻,戏言之。但有一点是真的,那时候说起天下幸福的夫妻,钱钟书先生和杨绛这一对,是社会科学类学子学者的楷模榜样了。说起婚姻常有一句:天下能象钱钟书和杨绛这么幸福的夫妻,毕竟太少! 米勒的《北回归线》,是曾经的世界三大禁书之一(《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尤利西斯》、《北回归线》)。试想,时间走到了现代,在美国这样的自由国家里,《北回归线》还能被列为禁书,可见其内容有多么那个。近几年国内凭《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一书闻名的冯唐,就力推此书,认为是自己最爱,想象力最丰富的一本书。自己当时是看得云山雾罩,尽是看到文艺圈里的女人把蛤蟆塞进自己身体里自-慰之类的情节。我能想到的,不是想象力,而是北欧文艺圈的实写。所以才遭禁。当然我得承认自己是个对语言文字没有天赋的人,曾连同《圆觉经》一起推荐给一北邮的中学校友看,他看后兴奋大夸经典!书中最经典一句是写一个女人看男人的眼光:就象是精=液里泡过一样的眼神盯着我。 毕业后,开始安心看传统文化类书,买的大学中庸周易宋明理学,列子葛洪,特别是佛经。《圆觉经》是第一本认真读过两遍的经书,南怀瑾先生讲解的。越看越迷佛经,于是就发宏愿,把了义经都认真看了。自然就看到了《楞伽经》。明人有儒学者赞其曰:“自从一读楞伽后,不看人家糟粕书。”跟着南怀瑾先生的指点,逐字逐句看过去,才发现《楞伽》一书,若以思维论之,其严密严谨,甚至超过了儒家经典中以逻辑最严密著称的《大学》,且包藏的智慧博大精深,非我等凡人能懂其一二者。再看一遍,依然云里雾里,只有先放下。无奈,悟性不够,慧根浅薄,无缘识得我-佛智慧之真面目。只有退而求小道积累,每日颂读《金刚经》、《心经》,特别是《大悲咒》,至于《瑜伽师地论》是不敢捧读了。到是没有想到,十余年几乎沉浸在佛经里,翻出来藏书里,竟有数十本佛经。人的命运,是天注定的吧。毕业后只要一看佛经,就心静如定,四座安详,黑夜白天间隔顿消呢?所谓“闲坐小窗看周易,不觉春去已多时”了。 “这些书你看一下,哪些要的拿出来放好。不要的就卖了。”她习惯于用命令式的口气,我看她一眼:其他什么都可以扔了,但书还是不要卖了!她无言同意了。 最大的柴米油盐是住房的话,我更愿意珍藏书。尽管,在聪明人眼里,书等于“输”,尽管在智慧的人眼里,那些书里写的,到现在社会里根本没有用。唯物主义者,都深信历史是发展的,而人的智慧一定是一代超过一代的,所以现在的我们已经比那些古人聪明多了,为什么要看于今没用的东西。而我,总是认为,这世界上,时代虽然进步,但最富有智慧的人,无论在哪个时代里,都是富有智慧,并都能超越时代给后人贡献者智慧和思想,所以,我还是看书吧。人可三日不食,但三日无书,总是惊魂不安的错觉。这是命:对我来说,最大的柴米油盐是书。 所幸,终于可以有阳台晒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