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养狗,由来已久。那还是三十多年以前,我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天父亲带回来一条黑色的小狗。父亲说它只有一个月大,叫我们小心别踩到它别弄伤它。它很小,小到我的双手都可以完全地捧住它。我和弟弟高兴坏了,每天一放学就急着往家跑,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它疯玩上一阵儿,被母亲骂不过了,才磨磨蹭蹭地去写作业。之间还要找出各种借口跑出来看看它。记不得是父亲还是母亲给它起了个名字-小黑。以后的岁月,小黑就睡在我们小房间里,成了我和弟弟最亲密的伙伴。 小黑的饭量很小,且不挑食,我们吃啥它跟着吃啥。不像现在的狗狗们,又是猪肝羊肝碎肉,又是狗粮狗饼干的。那时候家家的饭碗里是见不到多少油星的,所以,小黑的食物也只是一点蔬菜和菜汤拌些主食。有时改善包顿饺子,小黑便也能跟着吃上顿饺子。逢年过节妈妈会给我们炖骨头,我和弟弟舍不得吃,就把还带着很多肉的骨头留给小黑,看着它用前蹄抱着香喷喷地啃。
转眼间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小黑也有半岁大了,已经也不方便再住在屋里。于是父亲就在院子里窗户下面给它盖了个狗窝。起初它很不习惯,每到夜晚我们睡下时,它就开始挠门,嘴里还呜呜地叫。我和母亲忍不住想给它开门,都被父亲严厉地制止了。几天以后,它可能感到没什么指望了,也就乖乖地回它的新窝睡觉了。那时候的狗狗没有几个品种,因为小黑得体格不够健壮,耳朵也没有完全地直立起来,所以并不能算上一只好的狼狗,充其量是那种被人们称之为二狼狗的狗狗而已。
小黑很聪明,只要陌生人来我家,它便会冲人家大声狂吠,将人家拦在门口,不许人家进门。而我们家的人还没走到门口,它就能知道,摇着尾巴跑到门口迎接。小黑很淘气,屋里屋外乱蹦乱跳,家里的东西经常被它弄得满屋子满院子都是,为此没少挨母亲的骂。有一次因为淘气撞翻了暖水瓶,结果烫到了自己,直到后来它的背上都留有一块鸡蛋大小的伤疤。小黑很通人性,家里人的高兴与不高兴它似乎很明白。弟弟淘气挨了父亲打,它会一声不响地来到弟弟身边,一边舔弟弟脸上的眼泪一边摇着尾巴讨好弟弟。父母吵架或冲我们发脾气的时候,它就会躲在角落里惊恐地看着,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有时晚上父母出门去,我和弟弟望着窗外黑洞洞的夜,和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声响都会感到万分的恐惧。于是我们就把小黑叫到屋里,抱着它躲在屋角,屏着气息注意听着屋外的每一个响动。小黑好像明白我们的心思似地,也警觉地支楞起双耳,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窗外,喉咙里不时地传出低吼,好像随时准备出击似地。
那时候我家住的还是带院子的平房,母亲除了在院子里种了些花草外,还养了一些鸡。这些鸡被圈在栅栏里。有一天父亲下班回到家,小黑没有像以往那样欢跳地迎接父亲,而是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父亲很纳闷,叫了几声它也不应,便满院子找它。忽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只死鸡,已经被吃掉了一半。父亲恍然大悟,生气地来到它的窝前,果然,它正躲在窝里,惊恐地望着父亲。父亲用树枝打它,因为窝很深,并没有打疼它,它却嗷嗷地哀叫,父亲反到下不去手了。不过从那以后,它再也没有伤害过一只鸡。后来我家又养了一只花猫,它们相处得很和谐,有这样一个场景我至今不忘:小黑躺在墙根底下懒懒地晒着太阳,花猫挨在它的身边,一群小鸡在它们身上跳来跳去,有的索性卧在它的身上闭上眼睛打盹。
小黑再大一些的时候就成了一只漂亮的狗。它浑身的毛油黑油黑的,腰身和四肢修长匀称,虽然还是缺乏彪悍,但是也足够成为一条好的看家护院的狗狗了。比如,外人在没有我家里人的带领下,是不能够进到我家的,所以我们家只要不是出远门根本用不着锁门。别人家的鸡猫跳到我家院子里,其结果都是凶多吉少,不是被它咬死就是咬伤,为此母亲没少给人家赔不是。还有就是院子里经常有被它咬死的老鼠,母亲一边处理死老鼠一边指着小黑笑骂: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
我们经常带着它去田野里玩耍。这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麦田,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只有雨水季节才能形成的小溪,清新的带着野草味道的空气,不远处巍峨连绵的大青山......等等,等等,都让我们的心情分外的好。我们和小黑嬉戏着,奔跑着,跳跃着,欢歌笑语回荡在溅起的水花上,草尖上和耀眼的阳光里......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飞逝着,我们和小黑之间虽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但是小黑带给我们的快乐是说也说不完的。它已经成为我们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已经完全成为我们家庭中的一员了。
但是该来的还是来了。那一年小黑七岁。
要打狗了。一家人愁眉不展。最后决定把它送到山脚下的村子去躲一躲,那里有我们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对我们来讲,那一天是个阴霾的日子。父亲自行车的后座上带了些面粉一类的东西,小黑被一根绳索拴在后座上,父亲把我放在自行车前梁上,在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我们出发了。走了很久我们才到达那个小村庄。七拐八拐后来到一个大院子里。院子很大也很乱,堆放着一些农具,和庄稼杆一类的东西。一个胡子拉碴的半大老汉把小黑拴在靠墙角的木桩上,随后把我们迎进一间贴着花花绿绿窗户纸的屋子里。晚饭吃的是什么我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晚父亲喝得大醉。第二天,我们离开的时候,小黑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哀叫,我哭着哀求父亲带小黑回去,父亲一边骂我不懂事一边把我按在车座上,狠心地丢下了它走了......
再没见过小黑。因为不久小黑就从那个人家挣脱了锁链跑了,再也没有回去过。后来邻居说,小黑在一天傍晚时候跑到了她家,在她家里绕几圈后,走了。我和妈妈一直都责怪那个邻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小黑是找不到家了。小黑走后,我们家翻盖了凉房和院墙。
再没见到过小黑。我和父亲跑遍了市区的每一个角落,跑遍了周围的原野,村庄,都不见小黑的踪迹。现在想来那时难过的不只是我和弟弟吧,我想父母也一样的难过,只是我们孩子们并不能了解他们的伤痛而已。
再没见到过小黑。三十多年了,和小黑分别得那一幕始终如昨日那么清晰,在不经意的时候涌上心头,于是对它的想念就像是在雨夜听一首忧伤的歌,满心都是痛的旋律。忘不了它,即使是再过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