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漳州雨,牛毛似的,落在后脖上,粘粘的凉凉的,木棉花冷不丁从天上摔下来,在水泥地上闷叫一声,瘫了,车轮轧过去,连花的样子都散了。 我们到海澄的浦头山看我奶奶也就是我最敬爱的外婆。浦头山去年就被劈开了,奶奶的坟墓边上就是悬崖,红泥的悬崖,探头出去,脚下颤颤的,会疑心自己是不是站在新鲜的小牛肉上。 天气很配合,见我们上山,赶忙把雨水收住了。 山上的大树小树都不见了,只见到一只只黑炭似的树桩子,崛在草丛中,一脸的不服气。灌木杆子焦透了,倒东的有,歪西的也有。茅草无端的茂盛,像山下的民众。谁说没有领导老百姓会不知道怎么过日子。 去年春末大火烧遍浦头山,在电视里,把傍晚的天空烧作了粗糠炉的炉膛。漫山的捕鸟的渔网烧得连魂也没了,真好。 奶奶的坟头没什么变化,和去年一样,青青嫩嫩的草,草棵上,露珠一颗比一颗圆。奶奶好像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忙着,脸上微微笑着,和三十多年前一样。 奶奶的坟前无遮无拦,放开眼睛望出去,却什么也看不见,都是雾,眼光钻进雾里,湿透了,迈不开腿,看不见远处的鹅蛋山。只好把眼光收回来。还好山脚下还有一片绿,那是刚刚长开的茭白,排得行是行列是列,像满脸青春痘的新兵蛋子,傻乎乎的。 茭白的头顶,是在建的高架铁路桥。 纸钱很认真地把自己烧成一点光,一点烟,一点灰。 突然想起去年的今天,林斤澜先生去世了。据说我写的小说晦涩难懂,可林先生更过分,纯粹要跟人生阅历过于简单的人过不去。
2010-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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