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电话:
"哥,你在干什么?"
"我在吃饭。"
"然后呢?"
"洗碗。"
"然后呢?"
"上网,写字。"
"然后呢?"
"休息。"
"然后呢?"
"还没想好呢。"
"我就知道你有空也不想我的!"
她打来的电话,我接。
"今晚你干什么去了?"
"去广场看人家跳舞。"
"你和谁在一起?"
"不和谁在一起,和大家在一起。我没有和谁跳舞。只是看,我好久不跳了。"
"骗人!你不老实!"
我拼命回忆,慌忙在天黑以后到十点钟这段时间寻找和谁在一起的证据,当然,那个谁肯定是个女性。
"我没有和谁在一起呀,绝对没有骗你!"我肯定的说,"今晚绝对没有和谁在一起,以前倒有。"
"我是说今晚,你和谁一起过马路?"
天啊,我记忆的扫描仪立即扫到一个场景:我快步走,前面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她正要过马路,我也要过马路。两个人同时踩到斑马线,一起在车来车往的道路上走到街对面。车灯和街灯照射下,她和我的距离至少三米,虽说是平行的。
我立马招供,解释说并不认识那个女的,只是刚好一起过马路而已。
"那你,是不是做她的保护人?保护她过马路啊?"
"我和她隔得好远呢,怎么保护她啊?"
她笑了,手机里传来清脆的声音。
第一次,我们一群人一起坐车,她在副驾驶座,我在她后面。旅途漫长,无事可干。
我说:
"喂,美女,把那块后视镜擦干净。"我从后视镜看到她整张脸,镜子灰蒙蒙的,落满了灰尘。
"为什么?"她也看到我了,我们通过镜子相视而笑。
"我想看美女。"
"看风景不行呀,哪有美女给你看的?"她的面孔绯红,咬着嘴唇道。
"前面就有一个,你叫我看头发啊?我要看脸,脸好看,我要看清楚些。"
"不擦,没有布。"
我看到司机旁边有一块布,便指给她看,她笑着把后视镜擦干净了。
行,就这样,我们两个不管一车熟悉的人,鬼鬼崇崇偷偷看一眼又看一眼。
"你和她不可能的,她太小了。"她曾经说过。
那时,我在追一个女孩,她知道的。可是,那女孩有着大象一样老实的态度,却有狐狸一样的计谋,于是,我决定从陷入那女孩的感情中解脱,苦于找不到更佳出路,我便分别对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就是后来的女友)说:
"我决定不追她了,但我太迷她了,需要转移注意力,你帮我的忙,好吗?"我可怜巴巴的说,估计目光全是恳求。
她们分别在不同地点,不同时间点头应承了。
在接下来的大量时间里,我痛苦解脱的同时,与她们大量的接触。
我告诉自己,绝不能产生新的感情,不要和她们任何一人有进一步的发展。
所谓日久生情?让它见鬼去吧!咱们只是说啊,喝啊,玩啊,就当对方是同性行了。
后来的大体情况是:
两个都对我有感情了,我没有。我隐约知道,但无法确定。我暗自庆幸自己了不起。
所谓日久生情,估计是个真理。
有一个她的休息日,我和她在奶屋包厢里从中午起坐到天黑。
最后,她晃着头说:
"我不回去了,要在这里坐通宵。"我笑笑:
"不可能的,你该干嘛还干嘛。"
她的电话响了,有人叫她去玩,她要我一块去,我也闲得无聊,便答应了。可她的电话那头却不许我去,她歉意的望着我。
我还是笑:
"去吧,别喝酒哦,特别是不能喝醉,两个钟头打一次电话给你,监督你。"
结果是她自己打电话来让我监督,她还是喝了,而且喝了不少。
某次,在被她们叫作"办公室"的地方,下班了,我和她面对面坐着。她开始谈她的经历,从小到大。理想,生活和爱情。
"我希望有一个人呢,很宽容,相信我,能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又成熟,又稳重,又幽默。"
我听她说,心想,这样的男人太好了,但愿她有幸碰上。
"我眼前就有一个。"
我怔住,看着她身后的墙,不敢和她的目光接触。又看着明亮的窗外,太阳就要落山了,它的余光映照进来,这气氛,天!
我从来不曾稳重过,这是我的看法。更不要说成熟了。
"你看起来才三十岁,知道吗?知道吗?"有一次,她红着眼睛对我喊。
这时,我没镜子,平时,我常照镜子,常为大好年华的流逝自叹。
她比我曾经追的那女孩还要小。
"我要你教我看手相,面相,我要学。"她对我说过。
有几次,我同时给好几个人看相,弄得有人当场感动得差点掉泪水。我自己也奇怪,怎么那么准啊?鬼才知道什么原因呢。
后来呢,什么事情她都问我,天天晚上睡觉前来至少一个半小时的电话粥,天刚亮又来,几句话也要说。弄得我那段时间不知道自己是神还是人。
我说:
"你在南宁读的书,还是回南宁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她刚毕业,跑这来工作了。
"这里是我家乡。"
"家乡个屁,人到哪儿哪儿是家乡,心就是家乡,如果都家乡家乡的,那我们的祖先在哪里呢?"
终于,有一次,那个所谓日久生情的真理开始兑现了:
有几个朋友邀我一起去某穿越深山野岭的公路游玩,当然是骑摩托去,到哪玩哪,高兴停哪就停哪。他们都是一男一女共一辆摩托,我当然也不例外。
想到了她:"明天有空吗?""有呀,干什么?""旅游。"具体情况交待完毕后,她答应了。
山很高,坡很多,山脚公路两边竖着许多牌子"加水"。那些载重车辆一定要在上山前加满了水,为过度刹车降低刹车片温度使用。
咱们的摩托车不用加水,油够就行!
路弯,山陡,一边是直立的石壁,一边是深深的沟谷。
山很雄伟,甚至想起要爬到山顶去吼两声什么的。我们很兴奋。
竟然有一座"国家森林公园",可是,有一辆摩托屁股冒浓烟了,爬不上来,只好回头。
回头半路又跳进一处被人们叫做"湖"的小水池游泳,然后呢?就是在"湖"边的农家风味里吃人家刚从瓜棚下捉来的"土鸡"啦。
吃饭的地方给弄成在"瓜棚李下"的样子,到处吊着真实的小南瓜,小葫芦瓜。她跳起来要摘,我以为她不懂事,老是在一边紧张的劝:
"不能摘的,人家种的,你摘了人家抓你做人质,我可没有钱赎你哦。"
她就是跳,手碰到一只拳头大的南瓜又滑过一边了,然后又去威胁另一只葫芦瓜:
"哇,这个好漂亮啊,我要,一定要,留作纪念!"她开心的嚷嚷。
我只好又是一阵紧张,过后才知道上了她的当。
席间,小小酒下肚,她小声的对我说:
"你是不是想吃我的豆腐?"
我莫名其妙:
"说,你说,我什么时候想吃过你的豆腐?说出时间,地点,动作来。"
"那时,你想吃她的豆腐,对吧?"
我知道她说的是谁。
我认真而且万分严肃的说:
"我对她是认真的,是感情的事,和吃豆腐没有关系,绝对没有!"我想我两只眼睛都放着凶光。她低头吃菜。
再次启程时,她整个人靠在我身后,脖子放在我的肩膀上,嘴巴冲着我的耳朵,酒话连篇:
"你就是想吃我的豆腐嘛,是不是?"
如果有柳下惠同志,这时我是。
送她回她的住处,我回我的窝。
连续几天是我主动打电话给她的,我承认,我每天都在想她。这都是旅游惹的,或是她在我身后弄的身体接触吧?我说,我想你。她嗯。我说,我一直拒绝对你产生感情,谁知还是招架不住了。她嗯。
"我要你帮我洗脸!"有一天,她在电话里说。
"行,在哪里洗?"洗脸?咱天天水一冲,抹两抹,OK!女人们的洗脸肯定不同,咱就长一回见识吧。
"去你那洗,行不?"
"行,来吧。"
天啊,洗脸还带一个大袋子?她低头浅笑。
时间是从早晨开始的。
她带来了一些各种各样名称的玩艺儿,那些东西听起来能让人想起夏威夷或黄金海岸或是地中海之类的。怎么调,怎么配,还有手法,力度,等等。
我终于有机会初步接触什么叫美容了。咱们祖先猴子多简单啊,看上谁在谁面前抓一身虱子就行了。
当她躺在我的床上时,我觉得很怪异,很陌生。我知道,这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我开始按照她的指示给她洗脸,她的下巴长满了"痘痘",如果闭着眼睛摸,以为是小石头,但我不敢说。
脸的皮肤很好,很细,很年轻。
嘴唇棱角分明,应该很会说话。鼻子很高,有主见。眼睛很大,明亮,有情义。我边做美容边说。额头高,皮软,光洁,还可以有十年的机会读书提高自己,千万不要浪费掉。
她嗯,嗯。
晚饭,不知什么时候背景音乐给她弄成了广智的"分手了就不要再想起我",这首歌一直在唱。
我的屋子很简陋,一张大椅子就是饭桌,两个人一个坐床,一个坐小椅子。
她说:
"也许这是我们最后的晚餐。"
我看着她:
"怎么?不会的,我们还有许多餐呢。"
"会的。"她笑了,接着哭了。才哭两声,又笑了,对我笑。可是,又哭了。闭着眼睛大哭!
拍着她的肩,还在哭,最后,把她拥入怀中,她哭得更是厉害。
很久以后,我们吃着她喜欢吃的西红柿,一个喂一个。
"我辞职了,要回南宁了。"她说。
"那么快?"
"我没地方住了。"怪不得提一个大袋子。
"住这儿吧,我另找地方。"
事情是往口头的反方向发展的,另找地方是不可能的。
入夜,当我深情凝视她时,她的两只手盖住了眼睛。
第二天,又是洗脸,她说:
"我希望天天有人帮我洗,哦,不,一个星期有两三次就行了。"
我不作声。
"我想我做的工作,一个地方做三个月又换另一个地方。"我不作声,我是说过这样的话:"我喜欢一个城市住一个月或者三个月,然后又换另一个地方。可以认识很多人,想和谁说话就和谁,想不理睬谁就不理睬谁。"
"我送你去南宁。"
"不要你送!你要送就别回这里了!"
我这里还些事情还没有处理清楚,而且,我启程的计划是明年的某一天。
她在车子出发后给我发来信息:
"一定要忘掉我,记得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要开心,好吗?答应我!"她还记得我有一次她吃不上饭,我在电话的另一头也陪着她不吃饭。
我想浪漫些,在她的车子经过的转角处等她,告诉我在这里再次送别。
我在阳光下等了十来分钟,她的车来了。我看见了她,她看见了我,车子离去时,车玻璃后,她回头猛摇手。
独自一个人吃饭时,泪水差点掉进碗里。
她把自己的一些相片弄进了我的电脑里,做成了桌面。
年轻,青春,令人怜爱!
我知道,有一根谁也看不见的线把我的心缠了。叫作"回忆"的这只魔鬼一拉,要多痛就有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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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在风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