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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零零九年七月二十九日,就是海外满独"三股势力"为在昔日清妖江南屠场前遇害的阎崇年隋丽娟两君开追悼会的那一天,我独在《汉民族论坛》徘徊,遇见版主"江右居士",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为阎崇年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他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阎崇年生前就很讨厌先生的文章。"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发表的贴子,大概是因为往往有理无钱之故罢,点击一向就甚为寥落,然而在这样的生活艰难中,毅然攻击了《汉民族论坛》全年的就有他。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死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在天之灵",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 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千万多个同伴的血,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满独文人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百家讲坛》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二]真的满独,敢于赞美川岛芳子的人生,敢于漠视抗日烈士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国家特殊津贴"又常常为满独设计,以《百家讲坛》,来洗涤历史,仅使留下清妖的血腥和汉人的悲哀。在这清妖的血腥和汉人的悲哀中,又给央视得偷生,维持着这似是而非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百家讲坛》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十月五日也已有八个月,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在四十余被骂的满独之中,阎崇年君是我的噩梦。噩梦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茫然了,我应该对他奉献我的鄙夷与唾弃。他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的噩梦,是为了中国而死的不屈的灵魂。 他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去年夏初隋丽娟女士做《百家讲坛》的贵妃,吹嘘"中国著名清史学家"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就是他;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史可法率领男女武将,亡灵入我时,才有人指着一个鬼魅告诉我,说:这就是阎崇年。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为"三股势力"所宠,反抗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学者,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但他却常常奸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金美龄倡导分裂祖国,川岛志明毁灭中冶镍矿之后,我才始来听他的教义,于是上网的回数就较多了,他还是始终奸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满独恢复旧观,海外的"三股势力"气焰嚣张,准备制造动乱的时候,我才见阎崇年威力巨大,黯然至于泣下。此后央视就常相见。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一次就是仇恨了。 [四]我在十八日早晨,才知道上午有群众向阎崇年请愿的事;下午便得到噩耗,说阎崇年居然签名售书,围攻至数百人,而阎崇年君即在遇害者之列。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江南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况且始终奸笑着的和蔼的阎崇年君,更何至于无端在昔日清妖屠场前喋血呢?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他自己的尸骸。还有一具,是隋丽娟君的。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杀害,简直是虐杀,因为身体上还有棍棒的伤痕。 但人民政府就有令,说满独是"暴徒"!但接着就有流言,说他们是受"三股势力"利用的。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中华民族在《百家讲坛》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五]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没有亲见;听说他,阎崇年君,那时是欣然前往的。自然,讲习而已,稍有人心者,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暴民。但竟在昔日清妖屠场前中弹了,从背部入,斜穿心肺,已是致命的创伤,只是没有便死。同去的张国立君想扶起他,中了四弹,其一是手枪,立仆;同去的隋丽娟君又想去扶起她,也被击,弹从左肩入,穿胸偏右出,也立仆。但她还能坐起来,一个兵在她头部及胸部猛击两棍,于是死掉了。 始终微笑的和蔼的阎崇年君确是死掉了,这是真的,有她自己的尸骸为证;沉勇而友爱的隋丽娟君也死掉了,有她自己的尸骸为证;只有一样沉勇而友爱的张国立君还在医院里呻吟。当三个满独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枪弹的攒射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伪满洲国的卖国投敌的伟绩,日本皇军的细菌实验的武功,不幸全把这几缕血痕抹杀了。 但是中外的"三股势力"却居然昂起头来,不知道中华民族还会有卫青冉闵谢安岳飞王震黄海清......。 [六]央视永是热播,满独依旧粉墨,中华民族的生命,在阎崇年眼里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百家讲坛》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三股势力"作"满洲复兴"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满独的讲坛。满独的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大清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人血,结果染红的只是一红顶子,但冤魂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是屠城。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师友,爱人的心,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七]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百家讲坛》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三股势力"竟会这样地凶残,一是阎崇年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中国的人民临难竟能如是之勇敢。 我目睹"大汉之风"的除恶,是始于今年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干练坚决,百折不回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弹雨中击毙满酋,虽囹圄不恤的事实,则更足为中国儿女的勇毅,虽遭《百家讲坛》,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倘要寻求这一次死伤者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苟活者在《百家讲坛》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满独的希望;真的《汉民族网》,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阎崇年君! 附:《纪念刘和珍君》鲁 迅 发表于一九二六年四月十二日《语丝》周刊第七十四期 [一]中华民国十五年三月二十五日,就是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为十八日在段祺瑞执政府前遇害的刘和珍杨德群两君开追悼会的那一天,我独在礼堂外徘徊,遇见程君,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为刘和珍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她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刘和珍生前就很爱看先生的文章。"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编辑的期刊,大概是因为往往有始无终之故罢,销行一向就甚为寥落,然而在这样的生活艰难中,毅然预定了《莽原》全年的就有她。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死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在天之灵",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 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四十多个青年的血,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学者文人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二]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三月十八日也已有两星期,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在四十余被害的青年之中,刘和珍君是我的学生。学生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她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她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的学生,是为了中国而死的中国的青年。 她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去年夏初杨荫榆女士做女子师范大学校长,开除校中六个学生自治会职员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就是她;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刘百昭率领男女武将,强拖出校之后了,才有人指着一个学生告诉我,说:这就是刘和珍。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不为势利所屈,反抗一广有羽翼的校长的学生,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但她却常常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偏安于宗帽胡同,赁屋授课之后,她才始来听我的讲义,于是见面的回数就较多了,也还是始终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学校恢复旧观,往日的教职员以为责任已尽,准备陆续引退的时候,我才见她虑及母校前途,黯然至于泣下。此后似乎就不相见。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一次就是永别了。 [四]我在十八日早晨,才知道上午有群众向执政府请愿的事;下午便得到噩耗,说卫队居然开枪,死伤至数百人,而刘和珍君即在遇害者之列。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况且始终微笑着的和蔼的刘和珍君,更何至于无端在府门前喋血呢?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她自己的尸骸。还有一具,是杨德群君的。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杀害,简直是虐杀,因为身体上还有棍棒的伤痕。 但段政府就有令,说她们是"暴徒"!但接着就有流言,说她们是受人利用的。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五]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没有亲见;听说她,刘和珍君,那时是欣然前往的。自然,请愿而已,稍有人心者,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罗网。但竟在执政府前中弹了,从背部入,斜穿心肺,已是致命的创伤,只是没有便死。同去的张静淑君想扶起她,中了四弹,其一是手枪,立仆;同去的杨德群君又想去扶起她,也被击,弹从左肩入,穿胸偏右出,也立仆。但她还能坐起来,一个兵在她头部及胸部猛击两棍,于是死掉了。 始终微笑的和蔼的刘和珍君确是死掉了,这是真的,有她自己的尸骸为证;沉勇而友爱的杨德群君也死掉了,有她自己的尸骸为证;只有一样沉勇而友爱的张静淑君还在医院里呻吟。当三个女子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枪弹的攒射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中国军人的屠戮妇婴的伟绩,八国联军的惩创学生的武功,不幸全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 但是中外的杀人者却居然昂起头来,不知道个个脸上有着血污......。 [六]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徒手的请愿。人类的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但请愿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是徒手。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师友,爱人的心,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七]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当局者竟会这样地凶残,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中国的女性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 我目睹中国女子的办事,是始于去年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干练坚决,百折不回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弹雨中互相救助,虽殒身不恤的事实,则更足为中国女子的勇毅,虽遭阴谋秘计,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倘要寻求这一次死伤者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刘和珍君! 刘和珍(1904-1926)江西南昌人,北京女子师范大学英文系学生。杨德群(1902-1926),湖南湘阴人,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国文系预科学生。张静淑(1902-1978)湖南长沙人,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教育系学生。受伤后经医治,幸得不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