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端午，兼国际戒烟日，我不吃粽子，不抽烟，我去谋生，站得两条腿有点像是别人的，唇干舌燥。天黑透了时，我打电话问候我爸我妈，病好了没？在我尽力使用语言尽孝道的时候我女儿一苇抢过电话，问："爷爷，错为什么是金字旁？"一苇上星期说，错是两块金子打架，又不说对不起，所以金字旁。不过她对自己的答案并不满意。--一苇信任她爷爷，我向她学习，我信任我老爸。

     可我不信任屈原。

     说来话比寿面长。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上午，太阳爬到云的头上去了，我坐在水边一边洗脚一边晒身体，顺便晒晒发霉的心事。晒着晒着，忍不住笑起来：有人在不远处练习潜水，动作僵硬笨拙，弄得水花四溅，像一只大公鸡。最让我没好气的是，他竟然穿的一本正经，峨冠博带，腰间还拖了一根物事，我知道，那叫剑，有身份的人都要拖一根的，用来撑面子，我不喜欢有身份的人。

     我转了头望远处的山脚，那里有一女子正扭着腰往桑树林里走，身后跟了一个刚发育成熟的少年家，要偷抓鸡似的。这时，我眼前一黑。抬头一看，那人已不再练习潜水了，他竖在我面前。他的身体比门板还宽，把日头都挡凉了，水淋淋的。他说他叫屈原，叫他灵均也是可以的。他叫我高人，他说他想死，想扎到水里去，可怎么使劲也没办法沉下去。他说，怎么回事？他的表情很认真，很痛苦，好像刚刚失去了同性的爱人。我不喜欢同志，我乜着他："你的胸那么大，怎么沉得下去？！要沉下去还不容易？我这块石头借给你，你抱着它下水，效果肯定靠得住。"

     我把屁股底下坐的那块大石头塞到他怀里，他抱起石头望水里就走。我以为他说疯话呢--有身份的人讲话经常不用脑子，他们最喜欢用疯话哄我们老百姓。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用完了记得还我！我还要坐呢！"他回头深深望了我一眼，说，好的。他的口气温软，他的眼神让人受不了，飘飘的。

     都两千多年了他还没把石头还给我！

     那天下午，水边围了很多人，其中就有上午我瞄见的女子和少年，他们的脸红扑扑的。他们争着要往水里丢米饭。我心里忽然一动。我说，别乱丢！会被鱼儿抢光光的！我教他们用粽叶包了米饭，再往水里丢，因为屈原是人，有手，会自己拆，鱼儿没手，只能望着流口水。

     他们走后，我把那些米饭都捞了起来，提到山脚老尾巴家去了。老尾巴一家都是残疾人，姓氏不一样，年纪倒是差不多，都是替有身份的人打仗打残的。

     我是个连烟都戒得掉的人，我什么事干不出来啊！只可惜老尾巴他们一家人都死了，他们响应有身份的人的号召，用绳子把自己的身体挂起来，为国捐了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