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不一定是故事,杏花不一定都是杏花。
"包拉温都"看去就是四个孤立的汉语字符,但读出来却有了"紫色的山岗"的含义,这里蒙族同胞都知道。这是科尔沁草原深处的一个乡镇的名字。
山岗的紫色是因为大片的杏树,杏树的皮肤在冬天里就是紫色的,那是科尔沁草原冬天里唯一泛着生命色彩的植物。
其实,春天的山岗也是紫色的,因为了杏花的绽放。这里的野杏花不是我们在都市里看到的那种纯白色,白得耀眼。每逢春季的四五月交接的季节,万亩杏花就会次第开放,淡紫色就铺满了这里大大小小的沙丘,连绵起伏,直伸到视野的的尽头。
包拉温都杏树林,据说是亚洲最大的一片野生杏树林,也是科尔沁草原的生态特征。
很久就想在杏花开放的四五月去那里看看杏花怒放的景象,可惜始终未能如愿。
包拉温都离县城虽只有不到一百公里,可中间隔着一片由温牛格尺河下泄形成的沼泽地,以前,只有在冬季封河的时候,才可以勉强通行。车在苇塘里穿行,也是常常有危险的。那时去包拉温都要绕行几百公里,要三四天才能往返一次,而去北京也就是这样的时间,所以县城里的人们就流行着这样俗语:"包拉温都赛北京"。也许这就是那片杏树林始终在人们心中保持神秘的主要原因吧。
今年的四五月,连着两场春雨,大地一片滋润,我嗅到了久违的温润的春天的原野气息。我想起了那片杏树林,该是杏树开花的时节了。
清新的四月的尾巴,遥远的杏树林,在久远的记忆和向往的召唤下,我终于踏上了开往杏树林的长途客车。
沿途是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田野,这是一段大部分都很熟悉的旅程,跑了大半生的生计之路。路旁的每一棵树,每一个沙丘,每一个水泡,甚至每一户农家,我都很熟悉。从大连到东北扎根的那个屯子,那个屯子到后来工作的那个全县最大的镇又到县城,四十多年跑的就是这条路。仍然是这条路,今天我却看到了许多陌生的东西:紧贴着道边新建的民居,大多是杂货店或饭店,也有一些所谓的招商引资项目。客车时常要为那些突然从小卖店窜出来的孩子们紧急刹车,要为那些慢条斯理踱着方步的村民绕行,也要为那些拥挤在路上早出晚归的牛羊让路。公路两侧那些熟悉的高大的已经活过几十年的大树都没了,留在树地里的还有一些没有拖走的硕大的树根。那可是建国后几代人植树造林的成果啊!几年时间它们就都躺在了锯台上,被肢解,甚至被粉碎了!我望着在微微的春风里打着旋儿在公路上徜徉的黄沙,深深地在心里叹息,唯有叹息啊!
我曾经走过的那一片片茂密的原始的蒙古黄榆次生林没有了,那一行行的密布原野沙丘的防护林也没了,路程尽头的那片杏树林还会有吗?
近了,近了,车窗外已经出现了稀稀落落的杏树,枝上已缀满雪白的杏花。远处的沙岗上也遥遥地可见一些零星的"漏网"蒙古黄榆,黝黑的枝干与杏花黑白相间,很单调,有些孤独。
未见杏树林,先闻杏花香。西南风已经把杏花的那股微醺的清香透过车窗送到车内,流淌在我的面前,弥漫在整个车厢里。真香啊!这是一种天然的清香,天下所有的人工香水绝不会有这种香味儿,熏醉了行人,熏醉了黄沙,熏醉了刚刚萌发的小草,熏醉了懒懒的春风。这纯纯的,沁人心脾的香啊!
客车转过一道弯,越过一道沙岗,嗬!眼亮啊!震撼啊!一望无际!那是一片花的海洋,杏花!绝无旁类。一簇簇,一片片,不,一座座,那简直就是一座座的花山。
杏林深处,沙路弯弯,杏花簇簇,花瓣娇艳。隔年的陈草压不住那些青春的气息,树下已是绿意葱葱。置身于这花海中,这些在这片土地上开放了不知多少年的杏花现在给你的感觉早已不是什么惊艳的感觉了。那随风摇曳的一朵朵杏花,带给你的难道不是一种幸福的愉悦?那一簇簇相互依靠着怒放着,绽蕾着,萌苞着的杏花们,传递给你的难道不是一种幸福的信息吗?闻着香,看着美的杏花,与你执手这一瞬间,就是一种满足。在这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阳光,都是幸福,你看不到任何痛苦、贫穷、落后,也看不到迷茫、困惑、灰颓、沮丧。杏花林里洋溢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荒草,残枝,落花,没有一丝的凄惨,它们告诉人们:这里还有一些原始,一些古朴,一些自然;当然,杏树林中也出现了一些零星的耕地,像疥癣,像疮疽,出现在它们不该出现的地方,人们在恶心之余,不免想:这些耕地还会像疥癣那样蔓延吗?
古朴的,天然的杏树林,人们的记忆和留恋;
秀丽的,浪漫的杏树花,人们的追求和依恋;
清醇的,香甜的杏花味,人们的憧憬和怀念。
科尔沁草原深处的那片杏树林,那片杏花,那片香雪海。
傍晚,余兴未尽的我走进了包拉温都这座小镇。
正是晚饭时间,我的亲戚领我进了一家饭店。邻桌是一家单位招待县城里来赏花的人们,正吆五喝六地尽情潇洒着。比起来,我们这桌就寒掺了许多:人家是大酒大肉,我们是家常小菜,人家是公款,我们是自费。
其实我的亲戚也是一个单位的头儿,他要找几个朋友,甚至是我的相识来陪我,被我叫停。我们也没叫酒,草草吃完就离去了,我已经熟悉了这样的生活。
事后,亲戚跟我说,这几天正是政府办杏花节的期间,县城里好多单位都过来了。亲戚说这几天喝得浑身没劲儿,胃疼、拉肚,实在招架不住了,今天送走了四拨,明天还有五拨。他说,这几天光是招待费就花了两万多了。这两万多对一个只有九个职工的单位来说是个什么概念有谁知道呢?我随口说了句:"那就不招待。"说完自己不禁莞尔:那是不行的。来的人都是以检查工作的名义下来的,你敢不接待?
杏花节,政府搭台,旅游唱戏,百姓遭罪。
2009.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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