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语泪先流
春雨淅淅沥沥的,似在低语那些伤心的前尘往事,小时候学过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仍是这个雨季的最佳写照,依稀还记得:小时候拜山(扫墓)的情景,一房亲戚,男女老少,在阴天里(记忆里那天总是阴的),挑着箩筐,箩筐里放着一只鸡,一块两斤左右的熟猪肉,还有一些米和一些鞭炮。一行人躅躅地向山里走去.....
阿公(爷爷)走了,到很远很远的的地方去,具体哪年走的?是辛巳年?还是任午年?还是庚辰年?不记得了,我都懒得记,我习惯于把那些伤心的烦恼的事抛诸脑后。
阿公走的时候,84岁,有人说:这是喜丧。我听这个喜字,真想"呸"他一声,或者说:TMD,什么人呐?说这样话的人其实不是不怀好意,我也骂我自己,阿公病重的时候,我回去过,那时候他已经不能进食了,阿公患的喉癌,晚期的时候,只喝些水就咳嗽不停,气在他的嗓子里喘息着,折磨着只剩下皮包骨的他,那会儿我生出一个念头--阿公,你还不如走了好呢!我甚至都想拿手去掐他的脖子。
眼看着阿公的无力挣扎,我忍受不了煎熬逃离了,阿咪(妈妈)一再劝我:"再等等,一个月没进食啦,怕是不行了".阿咪她不过是想让我送阿公最后一程。
我陪在阿公身边的日子,一直都没有哭,然而心里哀伤的。阿爸说:花多少钱都得治,说这话的时候很无力。
自打记事起,阿公的腿就不能走了,也不是一点都不能走,拐的,那腿是八字型的,走得很慢。阿爸说:你公太累了,养大五个儿子靠的全是一双手脚,不说平时说穿的,单说那老房子的树,砂,石,全是他一个人扛回来的。你公还被斗地主呢,只因他把子女养成大而从来没有借过米,就把你公吊起来了,把脚倒过来吊着,跟杀猪一样。父亲说的时候不时地叹气。其实阿玛(奶奶)郑祠新才真是个大地主家的女儿,从小被指配给了阿公做童养媳。
阿公养大这五个儿子,跟这也不无关系,阿玛搬过来的银子是用箩担过来的,还有一些瓷器,玉器之类,后来都典当了。剩仅了几块玉,其中一块给了我,那块玉一直是阿公戴在脖子上的,那年我生病,一直没治好,阿公从脖子上摘下来,给我:"看,带血丝的,祖上传下来的,下过葬,能避邪的。"阿公还用手抹了抹那些血丝---那手每年冬天布满了血道子。
记忆里父亲给阿公过寿,办得很是风光,请上所有亲戚还有全姓的人,吃喝完毕,到晚上请电影队来田里放电影,阿公从末加以阻拦,大约也知道这是父亲的一片孝心。那是我们都盼望的快乐时光,全村的人都跑去看,搬着自家的小板凳子,坐在月光下黑压压的一片---说话声和欢笑声让村的夜晚富有生机。
阿公真的走了,我好象还看见他坐在晒谷场里,坐在古老的门楼里。他经常坐在门楼的板登上,我放学回家的路上,看他坐着,手里拿着他的那根拐杖。他看见我,笑眯眯的--放学啦?回家煮饭去。他慢悠悠的走着,一下子被我甩出去很远.....
有一年梦见阿公,阿公在"那边"冷得直发抖,他说:"你给我寄些钱来,房子漏雨啦,衣服也不够穿。"可怜的阿公,活着的时候没享福,死后也再没有吃苦的力气了。我在北方的雪天里面,朝着南方烧了几千万过去,一边烧一边说:阿公,花完了,你再跟我说....这一次我哭得酣畅淋漓......
从那以后,阿公再没有到我梦里来,我反而懊恼不该给他那些钱了......
上一次,回乡下,和如香一起,回去的时候,如香专门去把阿玛的照片洗了出来,一共六张,说一定要给阿玛带回去,她会很高兴的。我最希望的是自己可以给阿玛做一顿饭,陪她慢慢吃。当我回去把一些食物给阿玛的时候,阿玛说:不用啦,不用啦。她满脸的笑,咧开的嘴竟然看不到一颗牙齿了。当我把照片给她看的时候,她只扫了一眼,嘟哝了一句--看不清咯,阿玛的眼睛--窄窄的一条缝象针一样刺着我的心窝儿。
------话说"知恩图报",然而有些情,又怎一个"报"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