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随记
--喜欢在过年的鞭炮声中恍惚,任凭时光穿梭,交织,并且纠缠。
过年和庄稼一样,有大年小年之分。这里的区分,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初一是大年、十五为小年,也不是一年中日子多少之分,更不是指年的丰盛和贫瘠。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是茶壶里的饺子,说不出口,心里却明白的很。
1、
还记得朱衣巷1号的那个二层小木楼,曾经在一篇散文中刻意进行了描述:是我童年的欢乐谷。
百货二店旁的巷子叫"三友巷",地面是青石板的,颇有些年份。我看到它时,却又夹杂着些水泥,滑溜而破败。一阵风窜过来,会牵动衣角,吹入身体里。积雪顺着墙脚,似弯弯曲曲的一溜白链子。炸开的炮仗,是一朵红色小花。我注视着连绵的墙壁,灰砖红砖,章法不一地摞在黄色带花纹的基石上。砖缝里的苔藓,却是清脆的绿。一抬头,天空被屋檐挤压得窄小,只余一线天。
然后,你便看见一些周边乌黑的雪,还有几个孩子捉狭地笑。在一声"砰"响的惊吓中,你忽然知道:年,来了。心里极快乐,脚步也轻快,手却插在口袋里,一副装出来的成熟稳重,却被炮仗声打破。一个跳脚,身体虚弱的我,被惊吓出点冷汗。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跑了,巷子显得特别空,并且长。
在九街十八巷中游走,如果从南门山冈步行至北门,就有些躁热的意思,鞋筒里都有些潮润。再往前走,就看见木楼上的灰瓦,和屋檐下老棕色的板条、小窗以及灰白红三色杂陈的墙壁。底下的一扇双开的木门,门上两个黑铁的门环。门,往往是开着的,只是你看不见门扇,它们躲在老屋的里面,做羞涩的老姑娘。
一只骨牌凳,或一张矮竹椅,上面坐着我的外婆。低头,驼背,灰白头发的外婆,手里往往是一只笸箩,里面盛着午饭的秘密。一抬头看见我,立即站起身。驼背看上去比一只弹棉花的弓子还要弯一些:哎呀呀,我的掌头孙子来了。一些笑容爬山虎一般缠上她老门板一样长满皱纹的脸上。她伸出手臂,才拥住我的腰,我甜甜地叫一声:奶奶。然后低下头,随她一起进了青石门槛的矮门。门上的黑铁环相互摩擦得哗啦啦响,也许欢迎我到来,也许揶揄我又来蹭外婆的美食。
以我那时的步伐,也只不过六、七步,便拐弯,并把头低得更厉害一点,进入一个更矮且极窄的门,进到外婆的房里。刚才走过的那一小块天地是公共客厅,统共十来个平方,置有两张八仙桌、碗橱及一些杂物。八仙桌平常都靠墙放着,年夜饭的时候,才会摆开。两家对角坐了。
外婆照例去翻那些原本应装上饼干的洋铁筒子,摸出几块绿豆糕,我捏在手上,有炒米的香味儿。外婆的房间里坛坛罐罐特别多,原本是我和木楼里小朋友们捉迷藏的好地方。那一次我去,四壁仿佛都向我挤压过来。一起身,头撞到了灯罩子,白枳灯便剧烈地晃荡起来,我受了惊吓的影子在木地板上摇来荡去。一只花狗儿探头进来,怯怯而好奇地看着我,被外婆伸出脚踢了一回,委屈地跑了。
四五个碟盏放在小方桌上,我和外婆开始"拉呱"。一个花衣服漂亮女孩穿过公共客厅,向房里瞥一眼,正好与我对视了,却马上低下头,小碎步子轻快地右转上了楼梯,很久都不会下来。等到楼梯再响,时光已经年,依旧是细碎的步子,可人却换了个年轻的俊俏后生。我瞠目结舌地探询外婆,外婆神秘地笑,然后揭晓:你说二丫头啊,他本来就是个男孩子。小时候体弱多病,小九华的师傅指点说要当女娃养哩。过年就十六了,就改回来了。
我正疑惑并且愤懑:一件事情的真相,竟然可以埋藏这么许久,而我都不能发现。忽然从屋外传来一声巨响和一片欢呼:炸爆米花的老头一手执火钳,一手执炉盖,单膝下跪,一用力,"嘣"一声巨响,便开了盖子。当我走出去,白色的烟雾升腾起来,孩子们吵吵嚷嚷地围过来。
恍惚中,这些孩子长都成了俊小伙。时光原来是这个样子,说改变就改变了,容不得纳闷和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