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风之门在金三角叫他下去后,便紧抓藤条,一步一步往下挪动。突然,一种类似梦的感觉抓住了他,刹那间,他有极其短暂的思维:清醒的时候梦怎么控制人呢?接着,空了,一切都空了,周围空了,自己的一切力量都空了!包括空气都空了!他开始往下坠落!恐惧感瞬间占据整个身心,他无助的,绝望的伸出手来要抓住什么,然而,什么也抓不住。
媛媛和金三角两个人的影子一闪而过,风之门象是死亡前看到最后两个亲人一样,完全向他们展露了自己最大的企求:我要活!不想离开你们,离开人世!
他看到了媛媛震惊和绝望的面孔,那是一种怎样的表白啊?!仅仅这一短暂的目光交织,他明白了什么叫生离死别,她是生,自己是死。
清醒状态的奔向死亡,怀着恐惧,怀着对人生无穷的眷恋,风之门迅速的撞进谷底的小溪!
怎么?没有痛?没有水?没有坚硬的石头?我死了么?人死了就是这个状态?飞着?飘着?,是啊,鬼魂是轻飘飘的,风带它向哪,就向哪。什么也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死亡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怪不得没有人愿死啊。风之门在撞进小溪后便产生了以上这些感觉。
没有风声,没有自己飘飞带动空气的声音。灵魂是不应该还有这种功能的,风之门自嘲的想。灵魂本来就是寄宿在身体内的东西,嗯,自己现在真的是一个灵魂了?有手有脚么?他试着左手和右手碰在一起,天啊,真的还有手,那么脚呢?他用手去摸脚,两只脚还在。头可能没有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头还不碎么?他又去摸头,太好了,头还在。嗯,看看,头部碎成什么样子?怎么?头好好的。鼻子在,眼睛在,耳朵在,脑壳在,嘴巴还在!
那就发个声音来证明自己吧:啊!我是风之门!他感觉自己用力了,但耳朵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阴间就是这种古怪吗?那,呼吸看看,嘿嘿,这里也可以呼吸呀?既然可以呼吸,那就证明这里使用的也是空气了?这是什么空气呢?既然有空气,为什么声音不传到耳朵呢?
他双手先轻轻拍,听不到声音,再用力拍,什么也听不到,莫非,我到阴间来当聋子?风之门不免有几分难过,不过,想起自己手脚完好,身体完好,这倒有几分安慰。
突然,他想起媛媛,还有金三角,浪子,冰香,真空,气压,永远见不到他们了。刚才,嗯,还没有死的时候,经过媛媛身边,她那双眼睛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刻骨的感情,对,生死不渝的爱情。原来,爱情到这个份上,在这种特殊的离别里可以瞬间升华到这样高的境界呀?
爸爸,妈妈,永远见不着你们了。唉,在阳间只剩下你们两个老人,没有了我,你们怎么度过最后的时光啊?你们只有我一个孩子呀。想着想着,他的泪水便流了出来。当他发觉自己的泪水在脸上流淌时,立即感到奇怪:怎么我还有泪水?什么味道?他舔了一下泪水,发觉是咸的,这与活着的味道不是一样的么?
莫非,我还活着?风之门不太相信,接着,他用力拧了自己的肌肉,很痛,打了自己的脸,也很痛,咬了自己的舌头,更痛。媛媛就是叫自己咬舌头的,自己也咬了,感觉是一样的,只不过现在更痛。
我真的还活着?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手脚接触不到一点实物呢?自己听不到自己该有的声音呢?既然可以呼吸,那就有空气,既然有空气,那就可以传递声音。风之门固执的在初级物理知识里寻求答案。假如我是活着的话,刚才可能震坏了耳朵,聋了,变成聋子了。
那么,假如是活着的话,这是什么样的状态?半死不活?死了小半活大半?
难道,难道我现在太空?不对呀,太空没有空气的。也许,这是另一个时空,嗯,这样倒是可以理解的,风之门有点得意的想。寻求那么多年的异时空,看了那么多的科幻电影,书籍,竟然真的给自己碰上了,假如,真的从人类的角度理解的话,这是第几维的时空?时空真象叉路口那样,与我原来所有的时空有交叉点么?如果异时空仅仅是这样,看不到任何东西,有什么意思呢?天啊,聋了,我也许也瞎了?!风之门想到这里,这才觉得自己真的惨了,这不是死了小半,简直是死了大半。风之门历来认为,可以聋,可以哑,千万千万不要瞎!
或者,我现在不是在异时空,而是在外星人的控制范围。外星人?对,很可能是外星人,那些带刺的植物很可能就是外星人种的,排列成一个圆形,这还不算,巧妙的保护着中间的花。地球和地球人都没有这种本事,肯定是外星人干的。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好推理了:外星人用刺来保护花朵,还嫌这样不够安全,又在旁边预设了时空陷阱。对,他们这样做真的太聪明了。
嘿嘿,我能想到这一层,也真是,太聪明了,风之门又开始为自己的聪明得意洋洋。一个人在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的空间为自己骄傲,这是哪门子事呢?终归,地球毕竟产生了他这样脑子有时很灵光,有时很白痴的家伙。当他为不幸懊恼时,一旦遇到什么难题让自己解开的话,便从中得到乐趣。
他感觉自己也许在"飞",可是,这种"飞"很奇怪,既然有空气,应该有摩擦的呀,就算飞得很慢很慢,皮肤也应该有感觉的。可是,为什么又感觉到往前"飞"呢?这应该是外星人的高明之处。
风之门想不透,只好把手脚伸得直直的,希望碰到什么实物,即使手脚痛了,也值得。
不知过了多久,什么也碰不到。
突然,眼前一亮,熟悉的地貌和天空出现了!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惊讶万分!这不是自己掉下小溪的峡谷么?那不是长满刺的植物么?此时,他既没有从黑暗进入光明的不适应,一点光的刺激都没有。他发觉自己还是往下落,但这一次他不是很惊慌了。他看着小溪扑向自己,或是他扑向小溪,小溪撞向自己。
他打定主意,用心感受撞入小溪的那一刻:没有水,没有痛,没有撞击声。他重又跌进黑暗,跌进没有光,没有声音的空间。
这一回,他的心情好多了。这肯定是一个时空轮回,外星人在这里设置了时空陷阱,让一切企图撞入那个圆圈的动物啊,人啊,或是别的什么在这儿转圈圈。可是,一直转到什么时候呢?
他重又试声音,试痛感,结果和第一次进入一样,没有区别。
当他又第二次回到峡谷时,他简直是当游戏来玩了,这一回,他的目光四处搜索,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他很失望,很伤心。他想,这些人一个都不理我了,把我抛弃了。可是,媛媛为什么也抛弃我呢?临别的那一瞬间,她的表情告诉了风之门,她的爱,她对他的留恋,是彻底的,完全的,心无杂念的。
风之门觉得,回想与媛媛生离死别的那一个表情是幸福的,那种感情的流露根本没有一点世俗的,习惯的,人为的障碍。它真是一种彻底的表白啊!如果有机会,如果能再见到媛媛,我一定要向她表达一切!生生世世,永远爱她,永不分离。
他没有想到冰香,这倒是真的。
当他第三次重回峡谷时,不禁为难:这么转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啊?外星人也真是,弄什么不好,就会弄这个。这个好玩吗?干脆当初你们就弄个装野兽的坑,省得这样转来转去。不浪费能量吗?
一想起能量,风之门当即思考外星人的这个时空设置的能量从哪里来?设备都装在哪里?装了多久?
他不知道,他转一圈刚好是一个地球日,也正是二十四小时。他不觉得饥饿,也不觉得累。
令他惊喜的是,他看到了浪子和媛媛。
第四圈时,他在回到峡谷后自上而下的搜索媛媛和其他人。突然,他看到金三角在他下方,也是往下落。但是这家伙给吓得怕怕的,和他一样,发出惨叫声,手脚没出息的乱抓乱划。风之门开心得哈哈哈大笑,终于看到伙伴了,终于看到金三角的狼狈相了,终于有人来陪自己转来转去了。当他看到媛媛和浪子时,只来得及喊:"别来!",可能是笑得太猛烈吧,仍是大笑着进入了小溪里。
这样,变成了金三角在前,风之门和媛媛在中间,浪子最后的局面。
看不到什么,听不到什么,摸不到自己以外的任何实物,这是金三角和浪子的全部感觉。他们呼喊另外的人,谁知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于是,他们开始重复风之门原来第一次进来的动作。后来,他们也开始思考与风之门类似的问题。
看不到和听不到的还有风之门和媛媛,可是,他们摸得到。摸得到什么呢?摸得到彼此!并且,紧紧拥抱,泪水纵横!浑身颤抖,舌头纠缠,激情汹涌!生命的能量,灵魂的交汇在刹那间达到极致!
在另外一种装置里,一些灵活运动的生命体在观察一个投影装置前的四个地球人的动作。这些影像与四个地球人的动作同步,是立体的。其中,中间的一男一女在做地球人最喜欢,最频繁,最猛烈,最彻底的事。那些生命体早就知道,这事是地球上任何动物生来就会的,不用前辈教。当这对男女完事了之后,那些生命体满意的点点头。
这些头与地球人区别不大,只不过,眼睛大得多,耳朵也大得多,鼻子也大得多,嘴巴却小得多。准确的说,应该是地球人样版的夸张。或地球人是他们的夸张。
头部以下,有脖子,脖子以下有两个肩膀,肩膀延伸出去的自然是手。可是手灵活得不可思议,手指很长,也很细。胸腹与地球人没有什么差别。屁股也差不多,天啊,腿很长,按照比例来说,应该比地球人长一半。或是比他们自己长三分之一出来。头发的梳理很随意,却透出充分的,各自不同的气质。
他们穿着宽松,质地极为神秘的衣服。从面部的柔和程度和胸前的特征来看,可以判断得出这些人有男有女。
随便走走也快得象地球人在足球场上抢那一粒球的速度,当他们转身时,地球上的花样滑冰运动员干脆改行算了。他们取身后的东西时,基本不用看,两个手指一捏,可以从一叠颜色各异的,类似地球纸张的东西里取出第三张类蓝色或第九张类红色的扁形事物塞进嘴巴。那些纸张样的原来是食物,被他们卷成筒状,小口摩摩的嚼了起来。
象中国山东的大葱饼似的,不过,比地球上的任何食物都有质感和美感。
这大概是这些食物给做得不象能吃的东西,就象有人的衣服缝来不象是遮丑防寒保暖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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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在风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