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早知道"呐喊"这个词汇,主要是通过鲁迅,他的一本书的名字。还没等我把他读明白的时候,我又不知不觉倾向于读武侠、读情色,因此,他老人家当年都在大声叫喊什么,至今我也没弄清楚。我只记得阿Q吵吵嚷嚷要闹革命,被砍了脑袋,老毛却闹出了名堂,把疑似政敌通通打成了反革命,终于坐了江山。
如今我再次提及"呐喊"二字,不是源于"千万不要忘记斗争"那句口号,也不是抵制法国商人的呼声,而是我信手翻阅画册的时候,看到了挪威画家蒙克的著名作品《呐喊》,他把人的灵魂在煎熬中的痛苦状态,通过没有功利目的色彩恐怖地表达出来,让我想起了许多事情。
可我不敢大声说话,我知道自己被囚禁在怎样的语境里。也正因为几度失语,导致我的词汇越来越少,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说什么最适宜。许多时候真想大喊大叫一通,但我发现只有鼓足力气使用纯粹的"啊"或"呵",才不怕人听见。我怀疑自己所制造的类似把破布撕裂的声音,尽管我把单调的"呵"当成一种语言,也曾经体面过,而且还产生了共鸣。那次我和朋友去登泰山,接近玉皇顶的时候,我便提议一起喊"呵",我们都壮烈地把所有的力气用在嘴上,我没想到四周分别有人遥相呼应,随即弥漫开来,感染了许多也会说"呵"的人。从此我知道了世上有种语言叫"呵"。既然"呵"字如此通用,可为什么上帝装作没听见呢?我开始猜测上帝可能不懂人语,仅仅是一只什么鸟儿或者是一棵树,在和我们捉迷藏呢。其实我最怀疑上帝应该是一道墙,他的子民企图在他身上寻求方便之门,否则,不会张口闭口都说"阿门"。上帝始终无动于衷,主要是我们还没掌握上帝能听懂的语言。
我在赌场再次败落下来
不怀好意地躺在床上想入非非
一次一次又被诗歌阻止
几乎没有力气抚摸自己
脚上的鞋
一只是赌场
一只是情场
可我总想赤足而行
这是我以前组合过的一个段落,题目索性用的是《呵》,为此我还挺满意地摸摸肚皮。如今我也经常摸我的肚皮,但我很少再说"呵"了,我开始把"呵"尽可能地放在肚子里面,与其它的余物一起排掉。可是,我总觉得我的肚子里面并不清净,而且还放过屁,哪怕是在公共场所。有段时间我还以为都是酒在作怪,忽然发现当我不喝酒的时候,肚子里面也有东西。为此,我和自己闹过情绪,后来不了了之。以前我写"呵"的时候,习惯把"呵"写成"啊"字,"啊"比"呵"字多个耳朵,可能我那时候以为人人都喜欢听。如今我才发现,原来人们都非常忙,耳朵难得空闲,我就把"啊"一直写成"呵"了,不想给人添太多的麻烦。
蒙克的《呐喊》,现场感非常强,血色黄昏被扭曲得那般澎湃,大地也在痉挛当中,当事人声嘶力竭,旁观者无动于衷。我很懊丧自己不是画家,难以享受某种自由,甚至不敢纵情使用"呵"字呐喊。我在泰山顶上虽然曾体验过那种快感,但我毕竟不是泰山顶上的一棵松,只是角落的一棵野葱而已。可怜的我不仅与美术无缘,而且不会唱歌,因此,无论我想疯狂地呐喊还是温柔地抒情,都丧失了资格。即便在床上也是如此,只能在做文字游戏之际,偶尔用个"啊"或"呵"字。
在我印象当中,多情的人特别善于用"啊"或"呵"激励自己,例如在某些歌曲里或者性情中人叫床的时候,听起来不仅贴切,而且颇有韵味。那首适合男人做爱之前演唱的《牡丹之歌》,里面用了好几个"啊",我觉得一点也不多余:
啊!牡丹
百花丛中最鲜艳
啊!牡丹
众香国里最壮观
其实我很清楚,即便自己斗胆呐喊几次,身后所显现的哪怕生龙活虎,也是一种道具,以固有的方式定格于原处。许多暧昧的念头一次一次破产,我们渐渐失去的权利,不仅包括无须看谁的脸色呐喊,也包括重复年轻人的日子,就有一股悲壮意味。我在海边有过种种设想,仍然觉得拥挤,只像一个过客眨了几下眼睛。总有些许苍凉的欲望让我不得安宁。我已经梦见我走进一个熟悉的环境,我在雨中所占用的空间,在上帝的关照下几乎和雨没有关系。意外的是:有人转交给我一把断裂的钥匙。
呵!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我想,在某一天我如果能有回天之力,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世上所有生灵的语言,统一成能与飞禽走兽协商对话,能与花草树木畅所欲言。甚至无须像《呐喊》那幅画里的主人公那样在颤抖中呐喊,哪怕只说一个"呵"字,对方也能听懂都是什么意思。在这年头,我不希望只能喝得大醉,以呕吐的方式呐喊,也不希望"呵"字只归男人唱歌或者女人叫床的时候使用。
我们想呐喊的时候,理应还能发出别的声音,包括不通俗的声音,也包括曾经丢失的声音。若把体内超载的东西都像射精一样射出去,必将人人都显得平平和和,天下顿时风调雨顺。
2008-10-15-卧夫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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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是人~异化为狗~落荒成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