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昨夜的雨,一下就是一夜,春天里雨是细密而缠绵的。小雅心情没来由地高兴,小宝也在屋子里乱窜,时而窜到她的怀里:妈妈,妈妈……小雅“咯咯”地笑,觉得胸口麻酥酥的,温暖的很。等小宝睡了,小雅看着他禁有些出神:上街头的姆妈今天又来提亲了,说是山那边有个好小伙,上次赶会的时候看上了她。不过,他希望她能把孩子交给自己死鬼丈夫的老人家,单了身子去。这怎么行?这怎么行?小雅想到这里,把熟睡的孩子拉到怀里,低低叹一口气:心尖尖啊。小雅抱着孩子,一会儿就迷糊了,睡梦中她仿佛觉得有个影子,总是挥不去,待到认真看时,却看不清。心里一着急,就醒来了。那些雨顺着房檐滴下来,凌乱的很。
一大早,小雅就准备到站里去帮那些职工烧早饭了。
草,离离而潮润,扫在小雅的裤腿,片刻就湿了。湿透了的裤腿贴在小雅的小腿上,难受的很,于是小雅便走得急,仿佛急急想要找一片干爽的地方停下来。乡村的路已经溶入小雅的灵魂,就是闭上眼睛也能毫不出错地走上几个来回。她从田埂上跳上站前的石子路,心情忽然愉快起来,不知觉中嘴里哼起黄梅戏: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田埂上……
屋外薄雾缭绕,昨夜应该有一场山雨,把小雅身后的山啊、树啊照得鲜鲜亮。风把那些翠绿的色泽赶着顺山脉流淌,在从城市里来的阳光的眼里,它们就是一颗滚动在叶儿上的圆润露珠,一喧哗就会掉入凡尘来。
阳光边洗衣服边眺望这后窗外的山景,隐约就看见小雅从田埂上蜿蜒而来,仿佛一条蛇,迅速而曲折地游动。他想:这个女人倒能吃苦呢,辰光还早呢。小雅再走近些,他就看不见了,她转到站前的石子路上去了吧。
小雅在石子路上急走,一晃就走过了卧夫的窗前:这家伙门死死的,还没有起身。本来她应该停下,食堂就在眼前了。昨晚的那桶泔水应该倒到猪食槽上去,那几口白猪就能欢快地“嗒嘴”了。可是,小雅并没有注意那几口嗷嗷待哺的小白猪,它们闻见小雅的气息,正在栏里起劲地拥挤着。如果它们会说话,一定会叫起来:小雅,小雅,我们的食物呢?
小雅绕过了食堂,拐个弯,在湿漉漉的雨巷中穿行,仿佛走在宽阔的大道上。一转眼就站在了阳光的门前:晤。她嘴里低低叫了一声,心想怎么就到这儿了。阳光半蹲在地上,屁股微翘,双手奋力地与澡盆里的衣服拼命。小雅掩嘴笑了:“扳兄弟,自个洗,难为人哩。”
阳光抬头看她,脸微微泛红:不难为,不难为。小雅想:一个男人在外,真的不容易哩。于是,她走过去从墙角拾掇出一张小板凳,把阳光赶过一边,大剌剌地卷起袖口帮他洗起来。她一抬头,阳光束手束脚地站在面前,心里便笑:别不好意思了,快点,把衬衫也脱了,一起洗洗。阳光摇头:刚穿的,刚穿的,不麻烦了,明个再洗。可小雅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拽他的袖管。阳光拗不过,只好脱下衬衫,一并给小雅洗了。
小雅洗衣服,阳光就蹲在旁边抽烟。她洗完一遍,阳光赶紧抽身,端了盆出去倒了,再接了清水过来。小雅看他的背影:这大兄弟,看上去瘦小的很,可肩膀宽阔,还是有把劲,端这么大个盆,腰闪都不闪呢,也是个做活的底子。小雅心里觉得实沉。
洗好了衣服,小雅拿到院子里的铅丝上去晾了。阳光这才看见小雅并没有穿鞋,光着脚踩前院的光滑石条上。小雅五个小脚趾头,竟然白里透红,粉扑扑的,并不像是一般农人,晒的黝黑。脚趾流下的水印,由大到小像排了蚕豆、泥豆、黄豆、绿豆,既凌乱又有种说不出的秩序。铁丝太高一些,小雅把衬衫用衣架穿了,就有些够不到。于是,她就喊他帮忙。阳光在胡思乱想中惊醒,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差点和小雅撞了个满怀,衬衫湿漉漉地贴在小雅的身上。阳光赶紧接过来,手一勾便挂了上去。再看小雅,被打湿的确良衬衫就像透明的塑料薄膜,洇出饱满的乳房形状,似乎还能看见乳头,隐约像镶了两颗樱桃。原来农家的女人并不是都习惯穿胸衣的。
阳光这一看之下,脸都红了。小雅发现他的异样,低头看一下自己,更是脸色绯红。慌忙中她就走出院子,连招呼也忘了打,逃兵一样。一路走,一路感觉心像受惊的小鹿一般在胸膛里跳着:这男人,闷头闷脑地,也坏哩。小雅想想,却没有再激烈的词儿了。
心一路跳到食堂里,还在“蹦蹦”地响,小雅淘了米,下了锅,便开始生火。山上的松针被太阳晒得焦干,是最好的火引子。“噗嗤”火柴一着,那火便蓬勃了,一朵朵莲花般地开放了。火旺了,火光映照着小雅,脸微微发热:怎么自己今天直接就走到阳光的房里去了呢?还帮他洗了衣服哩。看起来这人还蛮老实。可是小雅又想起阳光盯着自己胸脯的样子,脸更红了,发起烧来。小雅的心就这样随着火光摆啊摆。
她烧了一会火,忽然想起猪还没有喂,便拎了潲水桶看小白猪们在槽前挤得满满的急吼吼的样子。转身再回到灶屋的锅旁,饭已经开始泛香,她揭开锅盖的一角,抄起饭勺,舀了一点稀粥,果然米已经绽开,米汤也有些稠了。忽然,屁股上被人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她知道是卧夫,整个站里就只有他敢在她面前这样放肆了。
但今天,小雅格外地恼火,一回头,怒目相向:你干什么?卧夫被小雅今天的反应吓了一跳,一时反应不过来,讪讪地笑:小雅,米汤香了不?小雅重重地将饭勺撂在锅沿上:你自己闻。说完,怒匆匆地走出门去侍侯小白猪。她心里觉得自己今天表现的不正常呀:往常卧夫也经常这么开玩笑的,卧夫就是有些好色,但也不是太出格。今天自己怎么就像吃了火药一般呢?
小雅长得漂亮,杏儿眼,瓜子脸,一身细花小衣总把腰卡得细细的,不论什么时候,胸都是挺的,头是梳得溜光水滑的,身上衣服都是格正正的。不像那些农村女子,总是低着头,穿个筒腰的裤褂,水桶一般。所以卧夫就喜欢她,总是不闲不淡地和她开些荤素的玩笑。卧夫看着她怒匆匆出门的背影,依然袅袅地扭着腰,便有些呆:这是咋了?昨天还好好的呢!
他站在那里,就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