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游日记

文：　金波
时间：８.２１

西南联大

　　昆明与其它城市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她浸透了晚明、清、以及近代史，像一根串珠的串子，把活动在这里的君主、英雄、野心家、美人、才子、学者都串了起来。倘徉在这片土地上，感觉自己也属于历史的一部分。

　　1658年，南明的永历帝远涉千里来到昆明建立流亡政府。可惜清兵和金兵的作风不同，不等他们有丝毫喘息机会就南下了。永历帝被迫从昆明逃往缅甸。据史书记载，他在逃难途中过得很简朴，常与大臣们一起露天吃饭。甚至有好几天缺米断炊，皇帝竟怒掷玉玺，椎碎了来分饷诸臣。这位皇帝虽然励精图治、流离颠簸，但最后被吴三桂从缅甸捉回来杀掉。后来，吴三桂做了平西王，与陈圆圆一起度过浪漫的爱情时光。陈圆圆生性贤淑，昆明人对她印象很好，清康熙削藩灭掉吴三桂后，有人秘密为她建了座“娘娘庙”，后来在“文革”中被红卫兵铲平，可惜！

　　1939年，日本帝国主义铁蹄蹂躏江南，国民政府决定把清华、南开、北大内迁至昆明，组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三校联合，犹如把少林、武当、太极三大门派溶为一炉，在特殊历史条件下，为国家培养了一大批高素质的人才。教授有：闻一多、沈从文、朱自清、卞之淋、燕卜逊（英国）、钱钟书、叶公超、金岳霖、冯友兰等国内外最有名望的诗人、学者。学生有：穆旦、王佐良、汪曾祺、吴讷孙（写过以西南联大校园为背景的《未央歌》，风靡台湾香港）、巫宁坤、王道乾、李政道、熊秉明等。

　　联大的屋顶是低的，师生们外表褴褛，有些人形同流民，住在简陋的教室内，昆明上空还不时飞来日本的轰炸机，物价高涨，生活艰苦，然而他们却一直有着那点对于心智上事物的兴奋。大部分同学来这里是寻找真理、寻找智慧的。虽然破衣烂衫，却每天孜孜不倦地做学问，真是穷且益坚，不堕青云之志，这种精神，天人可感！在暑假期间，联大师生们还到昆明当地中、小学兼课，或者开办学校，把高水准的文化带到昆明。

　　后来这些学生都成为“刚毅坚卓”的大科学家、大学者、大诗人和小说家，有的出国深造，有的被国外高校聘为教授。49年解放后，这一大批人多数都回国，为国家效力。他们也不全是热爱党，而是有着国家感情。后来，在文化大革命中，除少数幸存者外，多数都被打入“贱民”底层，受尽屈辱，有的发疯，有的被迫害致死。以他们年轻时的报负、晚年的余辉，写不出传世作品是不可能的，可是，这一切都成为空中楼阁了。这说明文革的国家机器是选择什么样的人来辗的。

中国远征军

　　1939年冬，日本占领南宁，企图切断中国的国际交通线，矛头直指缅甸。缅甸是东南亚半岛上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国家。西屏英属印度，北部和东北部与中国西藏和云南接壤。滇缅公路是中国重要的国际交通线，日军据此还可以威胁中国西南大后方。为了保卫缅甸，中英双方在重庆签署了《中英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中英军事同盟形成。

　　但是，由于英军轻视中国军队的力量，过于高估自己，又不愿外国军队深入自己的殖民地，一再拖延阻挠中国远征军入缅，预定入缅的中国远征军只好停留在昆明。然而，直到猝然遭到日本凶猛进攻，英军全线溃败，这才急忙请中国军队入缅参战。中国远征军在司令杜聿明将军率领下，开赴缅甸战场。但是，由于已经失去作战先机，造成缅甸保卫战的失利。为了掩护英军撤退，中国遭受了惨重损失。

　　缅甸失守给以后作战带来极为消极的影响，使中国彻底失去了滇缅公路这一唯一的陆上交通线，以后不得不开辟从印度飞越驼峰（在喜马拉雅山）的空中航线。但是，也取得了重大的战略意义，掩护了英军撤退，赢得了时间保存了力量以保卫印度。粉碎了日军从缅北进攻中国西南大后方的企图。

　　第一次缅战日军伤亡约4500人，英军伤亡1.3万余人，中国远征军伤亡5万余人（绝大部分在胡康河谷野人山）。缅甸作战失利后，中国远征军一部分退入英属印度。在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的指导下，在兰姆伽训练营受训并进行整编，战斗力大为提高。鉴于缅甸的重要性，中国积极酝酿反攻缅甸。1944年3月，我驻印军占领孟关，消灭日本最精锐的第18师团的主力，缴获其军旗、关防、大量文件及各种武器。继而这两个师又乘胜进军，一鼓作气，攻占缅北重镇孟拱，再次告捷。此役历时一年半，歼灭日军4.8万余人，中国远征军伤亡4万余人。这次胜利重新打通了国际交通线，使得国际援华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入中国；把日军赶出中国的西南大门。

　　从中国军队入缅算起，中缅印大战历时3年零3月，中国投入兵力总计40万人，伤亡接近20万人。中国远征军用鲜血和生命书写了抗日战争史上极为悲壮的一笔。他们是民族的功臣，不应该被忘记。不过现在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些历史，对国民党军队的抗战历史大多粗描淡写，没有占到应有的篇幅。不管是谁，只要是为国家和民族做出了贡献，都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

                                       
　　但是很遗憾，在昆西南联大遗址处，我从纪念联大抗战从军的学生所立的石碑上细找三遍也没见到查良铮的名字。大家可能不知道，诗人查良铮在大学毕业后一年（1942年）参加了国民党入缅抗日的远征军，经历了自杀式的殿后战，几乎死在原始森林里。后来他一个人怀着惊人的毅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辗转到了印度，后来回到了昆明。抗日战争胜利后的1945年，为了提醒人们不要遗忘，他写下了著名的长诗《森林之魅——祭胡康河谷上的白骨》。现在，如果你登上昆明圆通寺的最高层，还能看到抗战中松山之役阵亡将士的纪念碑。但历史是荒诞的，我们的爱国诗人因为这段经历，却被“四人帮”打成历史反革命，惨遭蹂躏迫害。

　　在碑底下，我突然发现有三个名字被抹掉了。在回归路上开始闷闷不乐，我一直在琢磨：不知道抹去的是谁？为什么把他们抹去？在校门口的左侧，有一家书店：清华书屋。进去看了看，无意间买到一本《诗魂的再生——查良铮英诗汉译研究》，总算得到一点补偿。

                                                     (未完待续)